“哦,我有個朋友在夜嘯黨裏。說實話,這次之所以會貿然來到西城區……多半也是因爲她。”
小偉和小強對視了一眼,前者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毛:“你要找的那個人叫什麽名字。”
對程東來說,西城區完全是有别于霓虹市其它城鎮的另一個領域。這些人粗粝且勢利,卻完全沒有程東預料當中的那麽排外。西城居民似乎對有關夜嘯黨的事有種發自内心的抗拒,那群在霓虹市其它城鎮上臭名遠揚的機車族,在這座荒蠻的城市裏,又象征着什麽呢?
他仔細思忖了很久,才試探一般地道出了對方的名字:“她叫……莉茜。”
“莉茜?夜嘯黨的新頭頭?”小偉的語調驟然提高,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
“怎麽,小偉兄弟認識她?”程東不動聲色地把手擦淨,轉而将之插入衣袋,血脈當中藤蔓翻湧。
“你找她做什麽?”
“爲了一些私事。”
“什麽私事?”
“我一定要說嗎?”
程東的眼神裏第一次噴薄出了淩厲的殺意,似乎是觸碰到了他凜冽的目光,小偉頓了頓,撓着頭發燦燦道:“倒也不是一定要說,我隻是想問清楚罷了。”
“夜嘯黨是你們的敵人?”
“他們?”
小偉不屑地扯弄着嘴角,“他們還不配。”
“莉茜是你們的敵人?”
小偉又搖了搖頭:“我們隻是聽說過她,可是從來沒見過。”
“他們是壞人?”
“這城裏有好人嗎?”
小偉和小強又對視了一番,随即苦笑道,“他們隻是一群費力不讨好的傻子罷了。”
據這兩名機油幫的成員而言,莉茜似乎正努力地引導着夜嘯黨,走向一條全新的,不應當屬于西城區的道路。
小偉說,莉茜似乎想成爲西城區的光。
“她是在幾個月以前,被夜嘯黨那群家夥從西南邊境撿屍回來的。你或許不知道西城區這邊的規矩,但凡有個長相水靈的姑娘,隻要落到西城區這裏,難免不會變成幾個幫派玩樂的對象。那些姑娘通常會交給駐軍們享用,随後是幾個幫派的大佬。等這些女人落到我們手裏的時候,多數不是瘋了就是殘了。但是要知道,在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能有個小妞作爲享受,總好過自己解決……你該明白的!”
“所以呢?”蠍刃已然悄無聲息地探出程東的雙臂,他想殺人。
手背再次被小耳朵輕輕地按住,他沒有擡頭去看小耳朵,小耳朵的小手也被一片黑色的黴斑所包裹,她的手很涼,她似乎也在極力克制着殺人的沖動。
“但是這次夜嘯黨耍了個心眼,夜嘯黨的那群狗腿子們,沒有直接把那個小妞拿去給尊駕過目。反而趁着城防疏漏的時候,直接把人帶回了自己的總部,這倒是給他們的老大帶來了滅頂之災。”
“夜嘯黨出城搶劫是被允許的?”
“你是說太陽降臨的事嗎?”
小偉半似苦笑地冷哼了兩聲,“有誰會擔心一群瘋子走露風聲,供出西城的秘密呢?”
“夜嘯黨的人的确是瘋子。”
小偉緩緩地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擺動:“這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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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瘋子。隻有瘋子才會相信,太陽能被烏雲永生永世地隔絕在宇宙之中。”
“莉茜的到來,爲什麽會變成夜嘯黨老大的滅頂之災?”
程東輕輕向前挪動着身子,“夜嘯黨的老大沒能占有莉茜,是這個意思嗎?”
小偉撇着嘴聳了聳肩:“誰知道呢?我們隻知道一夜之間,夜嘯黨就變了天。老大無緣無故地慘死,一群打家劫舍無惡不作的豺狼,突然間就變成了到處行俠仗義的獵犬。”
“行俠仗義?”
“對,字面意義上的行俠仗義。”
小偉補充道,“新夜嘯很快就頒布了新的規矩,他們的新老大莉茜,不允許任何一位夜嘯成員吸食機油,不允許成員強占婦女,不允許成員在無組織的情況下随意襲擊路人,總而言之,裝甲車廣播當中所允許西城居民做的所有事,在夜嘯黨的新規裏面,都變成了明令禁止的行爲。他們甚至還會把從外面搶來的生活物資分發給一部分快要被餓死的賤民們,哼……在這麽一個四處垃圾,不見天日的城市裏頭,他們竟然想把自己活成英雄!你說可笑不可笑!”
“所以……她一介女流,憑什麽能讓一群瘋子聽她的号令?”
“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誰知道那娘們憑什麽那麽厲害!”
“機油幫和垃圾幫沒想過去拜拜山門?”
“拜山門?得了吧我的兄弟!”
小偉大大咧咧地朝着程東擺了擺手,“要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這是西城!可用資源隻有這麽多,是有你沒我,有我沒你!拜山門?知道他們群龍無首的第二天,石将軍就派人去過,隻不過當時派的不是我們這一組。”
程東抿着嘴角眯起了眼睛:“你們本打算吃了夜嘯黨,可是最終卻隻吃到了一個大癟是嗎?”
“兩百個兄弟,一個不剩!當初石将軍可是整整派出去了兩百個兄弟啊!”
小偉後怕地又往嘴裏塞了一塊南餅,“你知道更可氣的是什麽嗎?第二天一早,巡遊裝甲車剛剛從我們院裏開走,那個莉茜就來了,而且是一個人來的。”
“他來你們這幹什麽,談判?”
“就是談判!”
小偉說着話,賊溜溜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小強,故作神秘地伸出手擋住了自己的嘴巴,壓低聲音道,“那女人點名道姓地要和我們将軍單獨談談,倆個人在屋裏整整聊了好幾個鍾頭,那屋裏叮了咣啷的也不消停……天知道這兩個家夥都在屋子裏幹嘛了。”
他賊笑着繼續道:“總之到了最後,那個叫莉茜的女人是自己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我們将軍整整一個多禮拜都沒敢出門見我們,就連……”
“咳咳!屋裏的風大,當心閃了舌頭!”
小強用力地幹咳了兩聲,狠狠地剜了小偉一眼,旋即又不易察覺地朝着他遞了個眼色,示意着自己放在桌下的實時對講設備。
小偉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當即也隻顧大口大口地喝水,不敢再繼續信口開河。
程東當然知道安雲不可能和石虎發生什麽,那一次與石虎的單獨會面,恐怕隻是單純的武力鎮壓而已。如今已經達成半個身體進入黴變狀态的安雲,自然絕對無法與早先弱不禁風的姑娘同日而語。她即便遺失了所有記憶,卻依然沒有忘記自己救人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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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可以被移除,但是良知和思想不會。
越是陰暗腐朽的地方,就越是有光會從不易察覺的縫隙當中透射進來。騎在别人肩膀上的不算是英雄,能拼盡全力将黑暗撕開一個口子的人才是,努力争取陽光的人才是,敢在泥淖中一次又一次爬起來的傻子才是。
不論她便換了多少個名字,安雲依舊是那個安雲。
程東感覺血脈裏的藤蔓再次狂躁地奔湧起來,隻是這次卻并不是因爲憤怒,而是因爲血液似乎被某種奇妙的力量所點燃。
“喂,站住!幹什麽的?”
院落裏傳來了哨兵生冷的警告,幾個好事者循着聲音把頭探向了窗外。
一個看上去隻有四五歲的小男孩,可憐巴巴地站在兩名哨兵面前,奶聲奶氣地嗫嚅道:“我……我走丢了,我想知道我媽媽在哪?”
哨兵們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裏的槍:“警告一次,馬上退出十米安全距離,否則立刻擊斃!”
小男孩澄澈的眼睛裏瞬間便籠罩起了一層水霧,他竭盡全力地向兩個哨兵比劃着自己母親的身高:“我看見媽媽朝着這個地方來了,她這麽高,有點瘦,肚子大大的,嘴角這裏還有一顆痣!”
“警告兩次,馬上離開,否則我們開槍了!”
小耳朵死死地抓着程東的大腿,指甲摳得他生疼:“你們這群人難道就不會好好說話嗎?告訴那孩子沒見過,讓那孩子去别的地方找不行嗎?”
小強朝着小耳朵的方向挑釁似的瞥了一眼,語氣與哨兵們一樣生冷:“外面的孩子都是孩子,西城的孩子卻不一定是孩子。溫室裏的花朵和沙漠上的仙人掌可不一樣,軟弱的植物,隻會被太陽活活曬死。”
“叔叔們别開槍,我走就是了,我走就是了,别開槍……”
小男孩似乎終于對那兩個黑洞洞的槍口産生了畏懼,他努力地挪動着小短腿,戀戀不舍地蹭着碎布向後倒退,随後眼中的委屈瞬間被一抹癫狂所取代。
他迅速把手伸進懷裏,以百米沖刺地速度直沖向機油幫的大門,兩個哨兵早有準備當即毫不猶豫地兩發點射擊中了男孩的腰肢以及肩頸,這個男孩當即一頭栽倒在地,可是前沖的慣性卻讓他徑自滑向了哨兵們的腳邊。
手上的引線已經被他拉開,這個還不到六歲的孩子,猙獰地把浸滿鮮血的小臉從沙地當中擡了起來,狂熱地高呼道:“垃圾之王萬歲!”
一聲震天撼地的巨響,兩名哨兵登時被巨大的氣浪掀翻,兩米來高的金屬圍牆也被應聲炸到天上。食堂裏的一衆機油幫成員仿佛是見慣了這樣的場景一般,不約而同地抄起手上的家夥,沖向了大門。不遠處,正有一輛軍用越野車緩緩駛來,越野車後則是一片黑壓壓的人群。
“格老子的!垃圾幫的垃圾們,瞎了你們的狗眼,敢來你石爺爺的地頭上撒野!”
石虎一腳踢開了正廳的房門,指着那輛軍用越野車破口大罵,“說好了西城的資源咱們兩個一人一半,你他媽現在分明是不給尊駕面子!信不信老子一個電話打到尊駕那裏去,叫你們這群撿垃圾的蒼蠅吃不了兜着走!”
“那你打咯……”
越野車上的人冷笑道,“就是尊駕讓我們來的,你打個電話試試咯!看看到最後,究竟是誰吃不了兜着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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