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的爸爸是個幹瘦且滿臉胡渣的中年男人,介紹自己的時候,他稱呼自己叫“郭苗威”,也曾經是個參加過東西部戰争的老兵。
“我們一開始就被分配到這裏了……你知道的,聯邦重新定義了區域分化,我們這些曾經參與過【自由記憶運動】和【東西部戰争】的人,大多數都被安排在了這。”
簡易窩棚外面還放着一床被褥,郭苗威說到了該睡覺的時候,他會住在外面。女人和孩子怕冷,讓他們住在【房子】裏,是一個男人應盡的本分。一個膚色黝黑,身材略顯臃腫的女人正在簡易窩棚外面熬煮着什麽東西,酸臭的腐爛氣息從鍋裏溢了出來,小耳朵伸出兩隻手掩在鼻子上,眉頭緊皺,一副将吐未吐的架勢。
程東用眼神示意着那名中年女人,“她是你的老婆?”
郭苗威點了點頭:“拾荒的時候認識的,不會說話,但是人還算老實,搭夥過日子罷了!”
“沒想過要逃出去嗎?就是因爲那個該死的裝甲車?”
“不隻是裝甲車那麽簡單……”
男人認命似的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聯邦的部隊駐紮在這裏,别看這裏窮,但是聯邦那群家夥似乎把這個地方看得很重!”
程東也蹙起了眉毛:“你們沒想過要反抗?”
“我們連槍都沒有,拿什麽反抗!”
男人苦笑道,“撿來的槍經常會在關鍵時刻出問題,子彈配給又不夠充足。更何況這裏的垃圾幫已經完全将這個地方的廢料壟斷了,如果不能把撿到的槍支及時地上交給那群家夥,免不了又是一陣毒打。”
“聯邦允許他們持有槍支?”
“撿來的槍對他們來說也沒什麽大用。”
郭苗威讷讷地看着小男孩從垃圾堆裏撿起一塊雞骨頭,那孩子如獲至寶一樣地把這塊雞肉送到了他的手裏,男人寵溺地揉着孩子的腦袋,輕聲道:“你吃吧,爸爸不餓!”
這個叫貌吞倫的孩子三兩口就将那塊骨頭嚼了個粉碎,連帶着骨頭渣子也一并吞進了肚子裏。
“像我剛才說的,這裏的子彈配給嚴重不足,撿來的槍支彈藥,在大多數的時間,隻能被用來獵殺那些野狗。”
男人從地上撿了一塊石頭,擦也不擦就将它含到了嘴裏,“在這個地方,活下來的首要條件是不被餓死。等你在這呆夠了三天,也許兩天就夠了,你就能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意思了。”
郭苗威緩緩躺下,看着那一望無際的漆黑的天幕,從兜裏掏出個塑料瓶子,放在鼻尖正準備猛吸一口。
“你知道夜嘯黨嗎?”程東見識過這些飛機燃油的威力,他趁着郭苗威還沒旋開瓶蓋,着急道。
聽到【夜嘯黨】三個字,郭苗威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你認識夜嘯黨?你來這是找他們的?你找他們幹什麽?”
程東顯然沒有料到,這個潦倒的男人竟然會對夜嘯黨這麽敏感。
還好,他還記得安雲的新名字,怔怔地點了點頭,程東接着道:“我來這要找個人……莉茜你認識嗎?”
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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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茜】兩個字,郭苗威眼中的光芒更勝,可是這團光芒卻轉瞬被一抹沒來由的冷漠所取代:“莉茜?沒聽過……打家劫舍的夜嘯黨嗎,這群喪盡天良的家夥,和垃圾幫還有機油幫都是一個熊樣,沒一個好東西!”
男人明顯藏着秘密,可看他現在的樣子,程東也的确沒辦法再多問什麽。那男人再度懶洋洋地把手湊到塑料瓶蓋上,沒等他的指尖用力,天空之上卻突然傳來了一陣摧枯拉朽的巨響。
這響動如虎哮,如猿啼,像是金屬剮蹭玻璃,又像是巨大的座頭鲸被人一槍擊中心髒而發出的哀鳴。程東隻覺得自己的牙關打顫,頭皮發麻,四肢力量全無。誰料這時,自己的衣領瞬間便被郭苗威抓住,那男人一手程東,一手小耳朵,連拖帶拽地把他們兩人扔進了簡易窩棚裏面。
沒等程東開口,他便一把捂住了程東的嘴巴,神經質一般地指指天空,壓低了聲音悄聲道:“天要漏了,他們要來了!”
不遠處的天空仿佛突然被人用鑽頭戳開了個小洞,一縷金紅色的光芒透過洞口斜射在成堆的垃圾沙漠上,随後這個圓形的空洞越來越大,變得像是太陽,像是能夠吞噬萬物的巨口。炙熱的火舌從洞口四溢而出,伴着焦灼的熱浪和火星,從天的那頭緩慢地在垃圾沙漠上空遊移。
漆黑的天幕完全被映成了火焰的顔色,成批成批的垃圾廢料全部從這個巨大的空洞當中向地面傾瀉。熊熊的火光之下,正有一群張牙舞爪的身影,在奮力地追趕着這隻炙熱的怪獸。
這是在霓虹市任何地方都無法見到的奇異景觀,程東和小耳朵怔怔地盯着天上的那隻巨獸,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那個東西是……太陽?”
“不,那個東西隻是洞而已……”
郭苗威鄭重地看着逐漸縮小的圓形孔洞,糾正道,“雖然聯邦把這東西叫做太陽,但是我知道,那東西隻是洞。”
“這裏的垃圾,全部都是從這個空洞裏漏下來的?”
男人點了點頭,擡手把兜在下巴上的口罩戴在臉上:“洞口要關閉了,快把口罩戴好!”
程東下意識地拉上口罩,同時用手輕輕地捂住了小耳朵的嘴巴:“什麽意思?”
“要下雪了,洞口關閉之後,都要下雪的!”
男人的話音未落,鵝毛一般的黑雪便已從天而降。肆虐的雪花随着狂風起舞,眼前的一切都被黑色所取代,黑暗的天幕,漆黑的大地,還有焦臭的雪花。猛烈的狂風将紛紛揚揚的大雪吹到了鐵絲高牆的另一頭,風勢在經過電網之後威力明顯減弱了不少。
那一邊的天堂,也将在今晚迎來一場輕雪呢。
小耳朵輕輕地把程東的大手按了下去,身爲希瓦黴菌的構造體,她根本不需要呼吸。
這女孩的目光似乎被冒着風雪在成堆的垃圾中翻撿寶貝的人影所吸引,一個品相完好的32寸電視被一個人影煩躁地丢在了一邊。
“那個電視明明還能用,那個人幹嘛要砸爛它!”
記憶數據隻停留在核戰争之前的小耳朵,似乎對電視這種古早的娛樂電器執念很深,她回轉過腦袋,滿臉可惜地看向郭苗威,“小耳朵已經很久沒看過電視了,這個東西即便是買二手電器,也能換來不少錢吧!”
“錢在西城區,反而是最沒用的東西……”
男人苦笑了兩聲,接着道,“這裏的硬通貨不多,機油、糧食和淡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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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稀罕玩意,而錢這個東西,偏偏在這裏玩不轉轉。電視,直播腕表,或者是半新不舊的義體耗材在我們這是最沒用的東西,因爲即便我們撿回來一個電視,也沒有對等的電源供給和信号補充。整個西城區,就建立在一個巨大的信号屏蔽網絡上面。”
程東不由得想起高樂在早先宕機的經曆:“所以……天上的那個大洞,會定時開啓,爲你們投送生活耗材?”
男人幽幽地點了點頭:“洞會不固定地在西城區的任何地方開啓,但是每個月至少會開放一到兩次,聯邦的裝甲車會提前向我們預告【太陽】降臨的時間,随後垃圾幫的那群家夥就會趕過來。”
“垃圾幫?”
程東瞥了一眼那群張狂的人影,“你說的是那幾個?”
“沒錯,這群家夥就像是在海裏聞到腥味的鲨魚,洞口在哪,他們就在哪。”
郭苗威似乎十分厭惡這群堅實垃圾的家夥,可又擔心自己的抱怨被他們聽到,所以說話的聲音又細又小,“我也聽說過一些,關于外面的拾荒者的一些傳聞。和你們那些武裝到牙齒的拾荒者不一樣,垃圾幫的這些家夥雖然沒有你們那樣精良的武器,但是他們每個人的腦子……你明白的,腦子似乎都有點問題。這些家夥就像是上個世紀已經滅絕的鬣狗,他們可以時時刻刻爲了搶奪資源和别人拼命,而且他們的數量很多,普通人是根本沒條件和這些人抗衡的。”
“連夜嘯黨也不可以?”程東斜睨着郭苗威,别有用心地問道。
後者頓了頓,轉而故作不經意地冷切了一聲:“夜嘯黨算什麽呀,他們……呃……他們隻是一群騎着摩托的小流氓?嗯,可以這麽說,他們隻能算作是一批流氓!垃圾幫才是這片區域的土皇帝,據說他們幫派的老大能和這地方的軍區長官稱兄道弟,唯一一個能與垃圾幫争奪西區之王地位的家夥,應該就是機油幫了吧!”
程東微微眯起了眼睛:“機油幫又是什麽東西?你們西區的地方不大,幫派倒是不少。”
“機油幫嗎,就是字面意思,那群家夥……”
一串狂躁的槍聲打斷了郭苗威的陳述,垃圾堆的另一邊,又走來了一群步履蹒跚的【骷髅】。
“媽的,你們有沒有規矩!太陽降臨之後,整片西城區都是我們垃圾幫的地盤,你們他媽的第一次出來混的?”
一個骨瘦如柴的家夥又把鼻子湊到空瓶子附近猛嗅了一口,幹澀地怪笑道:“老子不和你們搶糧食,老子也不要淡水。老子的【香槟】用光了,把你們今天撿來的【香槟】交上來,老子們立馬就走!”
見到這群骷髅,郭苗威下意識地把塑料瓶藏在了身後。不用想也能知道,那個瘦子口中的【香槟】指的正是機油,而這幾個蹒跚的怪人,恐怕就是他口中的機油幫。
“今天上頭不是剛發完一批【香槟】嗎?”
人影明顯爲機油幫破壞規矩的行爲大感光火,“物資配給全憑本事,我說大頭,你搶劫搶到我們垃圾幫的頭上了,是他媽不把我們蒼蠅王放在眼裏嗎?”
“什麽蒼蠅蟑螂的……”
那個叫【大頭】的瘦子冷切了一聲,“老子的酒瘾到了,就是我親爹親媽來了,也都得給老子死這!就他媽問你一句,交還是不交!”
人影冷哼了幾聲:“機油燒壞了腦子吧!告訴你,老子的身上現在還帶着3斤【香槟】,有本事自己過來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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