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想象,一個身居記安局中層的幹事,他的刻度竟然滿是斑駁的鏽漬,程東的手頓了頓,旋即鬼使神差地将那枚刻度插入了後頸的備用卡槽當中。
在短短幾十分鍾的時間裏,程東體内的血藤卻幾次三番地陷入狂躁之中,他握拳,他顫抖,他的嗓子裏發出沉悶的困獸一般地怒吼。小耳朵還當是記憶數據不兼容所導緻的排異現象,侵擾了程東的腦幹終端。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程東的衣角,像是隻受了驚的鴿子。
“大個子……你沒事吧……”
備用卡槽終于無法負擔記憶數據的荷載,而爆發出陣陣電流。程東龇牙咧嘴地将那枚肮髒的刻度摘了下來,輕輕地摸着小耳朵的腦袋,沒有說話,眼裏盡是陰沉。
“他的記憶裏有什麽?”小耳朵好奇地問道。
程東的手指微微用力,便将那枚刻度折成了兩半,他對着小耳朵搖了搖頭:“沒什麽,這裏都是垃圾罷了。”
“他的記憶數據裏面,沒有什麽有用的信息嗎?”
“沒有。”
程東似乎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做過多的糾纏,他一手拉起小耳朵,直奔康甯的藏身地點:“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他的記憶數據裏隻有垃圾,哦對了,還有一個懦夫。”
程東不喜歡懦夫,因爲在他的印象當中,自己小的時候便也是這樣的家夥。
被個子高的男同學欺負,因爲文化課的成績差而被其它同學嘲笑,高年級的學長會因爲一個眼神,就把你堵在校門口的角落裏,對着你一通拳打腳踢外加惡語恫吓。孩子們有孩子們的江湖,而那個江湖和成人之間的出賣遊戲相差無幾,都是一樣的險惡。
弱肉強食,敗者低頭。
這樣的野獸生存法則,完全适用于所有人類的處世哲學中。
6号在學校中的經曆簡直與兒時的程東如出一轍,但是區别在于,程東有一天用手裏的鋼筆,捅向了那個霸淩者的脖子。萬幸的是他的這一擊揮空了,可惜的同樣也是這一擊沒能要了那個狗崽子的命。
憤怒讓他變成了一頭兇狠的小獸,同學們罵他是瘋狗,而他則咬牙切齒地爬上桌子,語氣森森地敬告着每一隻欺負過自己的小畜生。
“你們幾個王八蛋給老子記住!錘了老子一拳,老子要他的一隻手;瞪了老子一眼,老子剜掉他的兩顆眼珠子……你們踩痛快了,該換老子讨債了對不對!回家的時候都他媽小心點身後,你們一個都他媽跑不了!”
被請進校長室接受思想教育是情理之中的事,程東的爸爸媽媽在得知他差點殺了自己同學以後,也被請到了校長室接受訓話。然而那一對可愛的爹媽卻選擇無條件地站在孩子的這一邊,他的爸爸臉紅脖子粗地和校長大吵了一架。
所以程東最後被責令退學,爸媽也因爲工作的原因搬到了新的城市。
這也成爲了導緻他最後被尖塔抓走的重要契機。
但即便如此,程東卻依舊感激這段記憶。正是因爲那場遭遇,才讓他深刻地明白了一個道理。人與人的世界裏與其寄希望于同情和憐憫,倒不如憑借着自己的一雙拳頭奪回屬于自己的正義。
懦夫才會将弱者踩在腳下,而勇士永遠隻會以挑戰強者爲樂。
一路無話,小耳朵似乎看出了程東眼中那抹複雜的情緒,隻是乖巧地任由程東牽着自己的小手,一直走到了藏匿康甯的小巷。
那枚幽藍色的彈頭甚至連程東的眼球都能打爆,更遑論剛剛接受義體改造,情況尚不穩定的康甯。
康甯還沒有醒,裸露在外的呼吸機緩慢的運作聲,卻暗示着這個男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小耳朵又扯了扯程東的衣角:“你要帶着他嗎?”
“帶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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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或許會帶着他走。”程東若有所思地撓着腦袋。
“什麽叫或許會帶着他?”
“你知道的,耳朵無處不在。”
程東彎下腰,将重傷的康甯扛在肩上,“現在的通訊技術這麽發達,恐怕公司那頭已經知道我們做的好事了。”
“所以呢?”
“所以這裏不安全,我要帶他去見一個老朋友。”
走出深巷的時候,程東在街角發現了一輛摩托。摩托車的把手上挂着一條鍍銀的項鏈,随着似有還無的微風輕輕擺動。
他輕笑着走上前去,将康甯斜放在後面的車架上,又把自己脖子上的刻度重新裝在了那條鍍銀項鏈上面,恭恭敬敬地帶好:“小耳朵,上車!跟我去趟夜幕酒吧!”
“這輛摩托是那位姐姐送給你的?”
“嗯。”
“那位姐姐,就是這枚刻度的主人?”
“是。”
“那她爲什麽沒有把刻度要回去,她不要你了嗎?”
程東不由得苦笑一聲:“你個小東西,你懂什麽!”
小耳朵輕輕地皺了下鼻子:“我爲什麽不懂,她不要刻度,反而送了你一輛摩托……這證明,你還有機會!”
這輛摩托的扭力很強,虎虎的風聲像是鞭子一樣抽在程東的臉上,讓他無端升起一股暢快淋漓的感覺。兩條血藤順着他的衣擺鬼鬼祟祟地攀上車架,将康甯牢牢地困在了摩托車上,随後程東再度狂轟油門,這輛機車以更快的加速度,向着南城區奔襲而去。
“小耳朵喜歡那個姐姐,她叫什麽名字?”轟鳴的機車聲和喧嚣的風聲混雜到一起,斜坐在程東懷裏的小耳朵不得不擡高了音量。
“她叫安雲,隻不過現在改了個英文名字……”程東的語氣裏,帶着種難以掩飾的得意,“你才剛剛見過她一面,就喜歡上她了?”
小耳朵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她讓我覺得很親切,要知道,這些黑色黴菌是很難對人表露出親切感的……我們在玩偶之家進行了無數次人體配型實驗,可是結果如你所見,所有人在最後都變成了被黑色黴菌侵蝕掉神志的行屍走肉。确切地說,她是第一個能夠成功與黴菌達成意識共識的人類。”
“帽子似乎在當時和我提到過關于意識移植和黴菌實驗的事……我還以爲,你們在玩偶之家裏搞出的那些名堂,完全是爲了複活程秋野而服務的呢。”
“當然不是!當年裁縫将自己的意識體撕碎成十二大銘一定有她的道理,我們進行的意識體移植實驗,也僅僅是爲了保障十二大銘的身份得以延續罷了。由青衣所掌握的核心科研項目,是創造希瓦黴菌完美寄生體。”
小耳朵額頭上的碎發在風中肆意地擺動,這是她第一次坐上摩托車,這種在風中馳騁的感覺讓她模模糊糊地想到了過去,想到了爸爸媽媽開車帶他去鄉下看望爺爺,一望無際的稻田上吹來的風和這時候很像,隻是記憶中的風中,帶着暖融融的陽光的味道。
她頓了頓,接着說道:“經過我們十二大銘的保守估計,當徹底完成黴變後,完美寄生體的實際能力,甚至會超過已知的任何一種義體改造機能。誰能徹底降服菌絲,誰就掌握了操控這做聯邦,甚至是脅迫整個世界的能力的能力。但事實上……就像你所看到的那樣,即便進行了無數次實驗,可結果就連本來就作爲希瓦構造體的我們,也沒辦法徹底将這種黴菌馴服。”
“你是指……黴變嗎?”
程東隐約記得,自己似乎從6号的口中聽到過這個詞彙,“在剛才你同6号的戰鬥中,應該使用過黴變的力量吧。難不成這是你第一次主動使用菌絲的力量?”
小耳朵重重地點了點頭:“這種真菌很古怪,即便是身爲構造體的我們,也隻能對它們做出依附、強化等簡單的指令。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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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之所以能夠一下子進入黴變狀态,完全是托了那位大姐姐的福。希瓦黴菌一脈相承,她的黴菌覺醒,同樣也令我的身體得到了反饋……”
程東勾起了嘴角:“所以,你才會對她覺得熟悉?”
小耳朵又重重地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你能幫我找到她嗎?”
“我……我恐怕不行,要知道,我對于黴菌的操控能力,還處在十分初級的階段。要不然當初在玩偶之家的時候,就不會被你給打得那麽慘了……”
小耳朵似乎是想到了極爲委屈的事,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我隻能隐約感受到幾百米之内的黴菌活動情況,要是精确到黴菌構造體或者寄生者的話……那真的有點爲難……”
機車停穩,程東又一次寵溺地揉了揉小耳朵的腦袋:“逗你玩的,找她的這件事,我已經托付給别人了。”
食客的手腳總算麻利,這間夜幕酒館非但修好了當時所有的戰損,甚至比原來更顯得富麗堂皇。今天的酒館似乎沒有人,兔頭人食客正坐在大廳的吧台上品酒。
程東大大咧咧地把康甯丢在地上,金屬義體砸在地面的巨響,讓食客的手哆嗦了一下,險些弄灑杯中的酒。
“你是白癡嗎?這杯裏的一滴酒就價值整整200威廉!”食客和高樂幾乎在同時大叫起來,他們怒吼的内容竟然也出奇的一緻。
程東微笑着把手插進口袋裏:“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得讓你見一見我的那位朋友,你們一定聊得來!”
食客眨巴了兩下小豆眼,瞥了眼躺在地上的康甯:“你是說這個家夥?”
擡手朝着那枚荷魯斯之眼比劃了兩下,程東無奈地聳了聳肩:“是這個家夥。”
“幾個月不見,剛上門就送了我這麽一份大禮?”
“不不不!”
程東苦笑着連連擺手,“這人也算是我的一個朋友,勞煩你幫我照顧一下他……我又沒辦法帶着個傷員上路。”
“讓我照顧他,你幹什麽去?”
“我去找老婆。”
“找老婆?安雲?她走了?”
程東又一次無奈地聳了聳肩:“這事說來話長了,所以我準備幹脆不說。”
“所以……你去找老婆,卻讓我來照顧傷員?”
食客嘲弄地扯了扯嘴角,“你以爲老子和你是什麽關系?把這攤爛肉給老子丢出去,老子嫌他鬧眼睛!”
“等等,等等等等!”
兩個兔女郎作勢就要扔人,被程東死皮賴臉地攔下,“我加錢,我給你加錢好不好?”
“加多少啊你?”食客挑着眉毛。
“一天,五千威廉!怎麽樣!”程東一臉真誠。
“丢出去!”
“别别别,;六千,六千威廉,我再給你加一千總行了吧?”
“六千威廉?你當我這是什麽地方?托兒所還是養老院?”
程東的面色一苦:“那你要多少?”
食客的小豆眼裏閃出一抹陰毒的光:“再給老子加一個零。”
“六萬?你怎麽不去搶啊!”
“丢出去!”
程東咬着後槽牙,用力地跺了跺腳:“成!六萬就六萬!人我就留着了,如果他想走的話,你提前通知我……”
“等等!”
食客輕輕晃動着高腳杯裏的酒紅色液體,放到鼻尖聞了聞,柔聲道:“通知的話,我需要另加一瓶兩萬威廉的好酒。”
“你你你你……”
程東把拳頭握得吱吱作響,“你趁火打劫是不是!”
食客也不避諱,重重地點了下頭:“對,老子就是趁火打劫!預付款兩萬,要不要寄養,要不要通知?”
“要!他媽的,你等着……老子給你轉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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