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挑釁地看着恍如雕像一般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的程東,過了半晌,才朱唇微啓道:“你确定要像個癞皮狗一樣地黏在這?安陽已經不要你了,他現在是我的孩子!”
“安陽說得沒錯,我的确是個怪物……”
“我可沒空聽你絮絮叨叨,既然你自己不要臉,我也沒必要陪你在這幹耗!”
青衣說着話從沙發上長身而起,對着孩子們擺手招呼道,“孩子們,不用理這個家夥,搬桌子出來,我們開飯!”
三十多名孩子聽話地停止了嬉戲打鬧,齊聲應了句“好!”,大的搬桌椅,小的端碗筷,倒真像是一家人一樣,有說有笑,忙得不亦樂乎。不一會,大圓桌上便擺滿了熱氣騰騰的菜肴。
安陽是最後一個落座的孩子。
他垂着頭,默默地走到程東的身邊,安靜地站了片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地與他擦身而過。
“來,媽媽最疼的乖寶寶安陽,坐到媽媽身邊來!”
青衣翹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瞥着石像一般的程東,又把調門提高了一個八度,“媽媽給你夾一個大雞腿,你最喜歡吃的大雞腿!”
安陽的聲音卻小得像是蒼蠅:“謝謝媽媽!”
“和媽媽客氣什麽,這裏就是你的家,從此之後,我們幾個就踏踏實實地生活在這,媽媽一輩子也不離開你們,你們也不會離開媽媽,對不對?”
孩子們甜甜地高聲應道:“我們當然不會離開媽媽了!”
碗筷交擊之聲、咀嚼聲、吞咽聲、歡笑聲不絕于耳,他們似乎是在故意表演着幸福與快樂的模樣,即便在一個其樂融融的家庭當中,又怎會在吃飯時發出這麽多莫名其妙的笑聲。
“有鳥無子,喜取人子養之,以爲子。今時小兒之衣不欲夜露者,爲此物愛以血點其衣爲志,即取小兒也……”
程東依舊頭也不擡淡淡地在嘴裏呢喃,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天帝少女、隐飛、釣星、姑獲,說的都是這種怪物。它們自己沒有孩子偏偏喜歡搶走别人的孩子,吓得當時的人們甚至不敢把小孩的衣物露在外面,就是擔心這種無後的怪物把自己的親生骨肉搶走。”
碗筷交擊的聲音變得更爲響亮,餐桌上的那些人似乎在努力地制造出更大的噪音,來蓋過程東說的話。
“這個傳說是從中國興起的,後來傳去了日本……想起來也好笑,是怎樣粗心的爸媽會把自己的親生骨肉弄丢呢?”
“我的孩子們,飯還夠吃嗎?不夠吃的話,媽媽再給你們做!”
青衣的聲音帶着種過分刻意的熱情,孩子們默契地配合着她努力地笑得更大聲:“謝謝媽媽,媽媽做的飯是最好吃的!”
“一個畜生,憑什麽把别人的孩子搶到自己身邊養活?憑它做夢都像成爲媽媽?可即便身邊圍滿了孩子,人還是人,畜生也還是畜生,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青衣憤恨地一把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孩子們全都被她的舉動吓得周身一顫。
這女人嘶聲道:“程東,你含沙射影的是什麽意思!”
程東把手插進了口袋,一字一頓道:“沒什麽意思,我在講故事!”
“你說的那個怪物是我?”
“我說過了。”
程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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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不改,“我隻是在講故事,你這麽喜歡對号入座的話,那是你自己的事!”
“即便你在我這站上一萬年,安陽也不會和你走的,他恨你,你才是怪物!你殺了他姐姐!”
“我承認,我确實是怪物。我也承認,安雲的刻度的确是被我親手摘下來的。”
程東安靜地看着眼圈泛紅的安陽,“但是我有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安雲是理解我的,我們的弟弟,也會理解我的。”
他故意在“我們的弟弟”幾個字上加重了讀音,安陽的身體一震,将頭埋得更低。
“說得好聽,連最愛的人的刻度都能毫不猶豫地取下,這種人也配有家人?”
“你說得對,我滿手血腥,曾經殺了不少人,我這種人渣的确不配有家人……”
程東說着話,緩緩地把頭轉向青衣,嘴角也報複般地扯出一抹冷笑,“可是利用黴菌作爲感染途徑,操控孩子們的父母,再奪走他們最珍貴的骨肉,這種瘋子才能做出來的行徑,恐怕更該被千刀萬剮!”
青衣氣極反笑:“你是在故意惹惱我,放心,我不會上你的當!我不生氣,你又沒直接說出我的名字,我幹嘛要對号入座!”
“不不不,這回你又錯了。”
程東一臉理所當然地繼續道:“這回老子罵的就是你,你這個爛心爛肺、口舌生瘡,腸穿肚爛的瘋婆子,老子罵的就是你這個自己沒本事生孩子,卻到處偷孩子搶孩子的廢物、垃圾!”
“你找死!”
青衣精緻美麗的臉上,瞬間爬滿了濃密的黴斑,尖嘯着撲向程東。
而程東則避也不避,擡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一把将之按倒在地:“老子動一動手指都能捏死你,你這狗雜種已經徹底把老子惹毛了……要不是看在你沒有傷害安陽的份上,老子現在就能用血藤抽幹你的爛肉!”
青衣掙紮着握住程東的胳膊,因爲呼吸困難而不住地咳嗽,“殺了我,安陽……安陽他也不會和你走!”
“就算是綁,我也要綁走他!”
程東說着話,一腳将青衣踢到了一旁,對着安陽怒吼道,“過來,别讓我親自動手!”
“你動手啊!”
安陽果不其然地撲倒在青衣身上,仇恨地盯着程東的眼睛,目眦欲裂:“你毀了我的一切,你殺了我的姐姐,現在又要殺了我的媽媽!你敢對她不利,我現在就從樓上跳下去!”
程東又哪裏像是青衣一樣懂得籠絡孩子?他心裏清楚,在北城區混迹了這麽久的安陽,不可能看不出青衣和黑瞳究竟是一路怎樣的貨色。可孩子畢竟是孩子,他恐怕隻是想借着被青衣收養爲由頭,故意找程東的麻煩。
即便心裏亮如明鏡,忍耐了這麽久的程東終于還是爆發了。
他最讨厭别人用死來威脅自己,在當年的戰場上,他見到太多不想死的生命草草地從時間消失了,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活着對于一個普通人而言有多麽的重要:“我他媽沒這麽多耐心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想跳你就跳,老子有一萬種方法讓你死不成!”
“看見了嗎,他們男人都是一個樣!他們從來都不會考慮孩子的感受,你們聽聽,這人說的是什麽話!什麽叫想跳就跳!”
青衣全然沒了一開始的優雅與端莊,此刻連衣服也顧不得拉,頂着一頭亂發歇斯底裏地叫着,“這就是他們男人對孩子的态度,什麽愛,什麽重要的人,他們竟然逼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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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樓自殺!”
如果其它成年人面對這樣的挑撥離間,一定會努力地和孩子們解釋自己的良苦用心,隻可惜程東不是【其它人】,他不會哄孩子,也懶得解釋。
所以他隻是冷冷地念了兩句話:“高老闆,拉閘!”
“騰”的一聲悶響,整座小區再次歸寂于黑暗,與之同時,漫卷的血藤再次從程東的身體裏噴薄而出。
“鎖定房間裏每個孩子的動向,用血藤做繭,保護好他們的安全!”
已經與腦幹終端匹配成功的高樂自然也擁有了調集血藤的部分能力,隻是如果他将大部分精力全部分散到保護孩子的行爲上,難免會令程東夜間視物的能力大打折扣:“可是……我去保護孩子,你怎麽辦!”
“該怎麽辦就怎麽辦,老子早就想活撕了這個婊子了!”
“小心點那個女人,我剛才查驗過她的機體性能,這家夥是黑色危險級别的頂級存在,已經跨進了未知等級的那種!”
血藤招搖,一把将青衣身上的安陽粗暴地扯開,“老子就是他媽的最大的未知!”
猩紅的蠍刃呼嘯着割向青衣的脖頸,後者不閃不避,嘴角卻勾起一抹得意地冷笑。金石交擊之聲乍響,一串火花閃過,登時将漆黑的樓層照得透亮,瞬息之間,青衣的身上已經被包裹上了一層濃密的黴菌。
黴菌做甲,刀槍不入!
“這幅身體是當年裁縫留下來的,你覺得區區一柄蠍刃就能傷得了……”
未等青衣說完話,程東的一記鞭腿就已經夾風帶雨地掃上了她的面門。方才仍在洋洋自得的青衣根本沒有想過程東的攻擊會如此果斷。來不及躲閃,在生生地吃了這一腳之後,青衣的一口銀牙被踢斷了數顆,整個人也因爲巨大的慣性而倒飛出去。
“你這狗雜種,你敢打老娘的臉!”
這邊話音剛落,一顆鐵拳又是迎頭砸來,方才剛被皮靴踢中的鼻梁,又結結實實地中了一拳,不容青衣的腦袋反應過來,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便疾風暴雨一般地襲上了他的鼻梁。
縱有黴菌的保護,可是在如此精準又密集的攻勢之下,覆蓋在青衣臉上的黴斑也終是被程東一拳一拳地打散,大團大團的黑血順着青衣的鼻孔和嘴角噴濺出來,染了程東一身。
如果要找到一個可以将瘋子打到生理恐懼的家夥,最可靠的答案,恐怕隻有……另一個瘋子。與霓虹市衆多的記憶獵手和拾荒者不同的是,軍人出身的程東明白作爲一個殺手最寶貴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第一時間果斷幹脆地消滅目标,是在戰場上活下來的基本原則,廢話越多,隻會讓你越早地向敵人暴露出自己的弱點。
程東就有一個特别好的習慣,他在徹底将一個人撕成碎片之前,是絕對不會說話的。
青衣的冷笑已經完全被痛苦的嘶号所取代,一種與生俱來的直覺告訴她,此時如若還想隐藏實力的話,絕對會被眼前的這個瘋子一拳一拳地活活打死。
黑色的黴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菌絲,黏稠而濕滑的菌絲之上,立刻湧現出了汩汩酸腐的汁液,程東的雙手頓時傳來了一陣焦灼之感,不由得暫時放開了青衣的脖頸。可即便這樣,程東依舊不忘對着青衣的腰身狠命地補上一腳。
而青衣則借着倒飛出去的慣性,一把扯碎了包裹在安陽身上的血藤,擡手就将那孩子抓到了自己身前,“再動一步,我就宰了這小兔崽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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