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無比的小區裏,再度被燈光照耀得亮如白晝,剩下的兩隻怪物被強光刺得睜不開眼,下意識地擡起胳膊。
兩人,兩獸;黑刀出鞘,拳風呼嘯。
刀刃铮鳴之聲不絕于耳,斬手,斷筋,挑破動脈卻不見半滴濁血飛濺;
骨裂顱碎之響此起彼伏,貫胸,裂骨,碾碎脊柱倒猶有萬千爛肉溢出。
幾十年的搭檔經驗,讓這兩個人根本不必交流就能準确地判斷出對方的下一步動作。兩人在怪物面前閃轉騰挪,不停地交換着彼此的位置,刀光閃過便是拳鋒,重拳砸處又見刀影。反觀那兩隻怪物,在刺眼的光芒之下卻活生生地變成了不會動的靶子,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兩個張狂而又殘忍的屠夫,一步步地将它們剔骨削肉。
隻待衆人幾乎适應小區裏刺眼的燈光之後,那柄漆黑的尖刀已然割斷了最後一隻怪物的脖頸,程東的一記沉重的鞭腿随後而至,怪物的頭顱像是皮球一樣被射了出去,徑直撞向一号樓上延展出來的那條鋼筋。
短短的兩個小時之内,那條鏽迹斑斑的鋼筋在洞穿了程東的肩頸過後,再度被串上了一顆碩大的頭顱。
鬼娃娃的腦袋含混不清地嘶吼了一聲,終是張着大嘴兩眼翻白,不甘地把最後一聲“媽媽”留在了喉嚨當中。
渾濁而黏稠的黑血從怪物的嘴裏緩緩地流淌出來,腥風拂面,除去滿眼驚詫的人群,這裏便隻剩下幽咽的風聲。
短暫的安靜過後,林立的高樓之上登時爆發出一陣振聾發聩地歡呼。
“天啊,将近500隻鬼娃娃,全都被幹掉了?”
“這兩個家夥也是房客嗎?拿着刀的那個小子是哪棟樓的住客,有誰能把他介紹給我認識!”
“英雄,這兩個家夥是英雄啊!”
似乎是被“英雄”這兩個字喚醒了血脈裏仍然滾燙的基因,衆人不約而同地打着拍子,嘴裏高呼着“英雄”,好似維京戰吼。
“誰要做他們的英雄……”
伊堂岚聳了聳肩,潇灑地收刀回鞘,“上一個叫我英雄的家夥,到最後打爆了我的頭。”
程東把手插回口袋,“你說的是手公司的那群家夥?”
“手公司?”伊堂岚楞了兩秒,随即尴尬地抓了抓腦袋,“我忘記了诶……現在隻能想起那家夥的聲音,他似乎是個男人,聲音沉悶而熟悉。你知道的,被人一下子打爆了腦幹終端,難免會留下點後遺症。多虧了工廠裏的那位小姐,如果不是她,恐怕我現在已經成了個四處亂跑的瘋子也說不定。”
“工匠?”
程東的臉皮一跳,“你認得她?你早就認得她?”
“廢話!不然上回你怎麽會在手公司見到我?那次剛好趕上我要去工匠那裏做康複檢查,結果沒想到在她的實驗室裏遇上了你,所以就順手測試了一下你的機體恢複到了什麽樣的程度。哦,對了!還記得在中央廣場的時候我和你說過的話嗎?其實叫你去北城區,就是爲了把你引薦給我的大夫,偉大的工匠小姐!”
說到這,伊堂岚好奇地身長了脖子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番,“說起來……工匠小姐去哪了?她這個人似乎對上帝之手有着很深的怨念。在找到我的那一年,她就已經搜集到了很多與上帝之手和黑瞳有關的資料檔案了,知道他最崇拜的人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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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東微微地擡起頭,默不作聲。
“當然是作爲手指的我們啦,不然她怎麽願意免費給我修複腦幹終端的損壞呢?我記得……在咱們手指當中,他最喜歡的一個人好像就是你來着!”
程東的心髒仿佛被一隻鑲滿鋼釘的大手死死地攥緊,他的目光遊離到大門之外,那個曾經放着沉睡中的安雲的位置。
“我記得她說,在記錄檔案裏,暴食者永遠是沖在戰場最前面的士兵。她說和這樣的人在一起,一定很有安全感,她說願意擋在所有人面前的人,一定特别可靠。那家夥還問過我好多關于你的問題,她可真蠢,我連是誰把我自己打成了弱智都不記得了,我怎麽還能記得關于你的故事呢……”
“但是後倆你們兩個還是有機會相見了吧,她和你表白了嗎?你答應她了嗎?你們兩個進行到哪一步了?她是不是已經見過你怎樣殺人的了,我是清楚你的,每次戰鬥之前,你拼命地要沖到第一個,無非是想吞噬掉更多新鮮的機體作爲養料吧。工匠小姐跑哪去了,見到我來了,她一定會高興死的……”
伊堂岚那絮絮叨叨的聲音,在程東的耳朵裏卻逐漸變得模糊而遙遠。離别來得太倉促了,在讓她徹底忘記自己之前,他甚至沒有好好地和她道個别。
“知道嗎,工匠小姐和我說,當年咱們在進行反公司武裝的時候,原霓虹市的那些居民們竟然也跟着咱們一同造反來着,你說好不好笑……看看這群縮頭烏龜吧!他們甯願把反抗和流血的可能性寄托在别人身上,也不願意爲自己的權利振臂高呼。他們甯願贊美那些個不存在的英雄,也不願意成就自己心裏的那位敢拼敢闖的勇士。就憑他們,也能願意追随我們一同舉起反公司的大旗?誰信啊!”
她早就知道的?她早就認識我,早就知道所發生的一切……可她爲什麽不願意告訴我?
“這些話,工匠小姐都跟你說了嗎?哦,我忘了!她和我說,如果你也像我一樣損壞了腦幹終端,或者刻度丢失,喪失了部分記憶的話……這些話還是晚點和你說比較好。她說咱們現在的實力還不足以挑戰手公司的權威,她擔心咱們會在知道了當年那些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後,直接去找公司的那群狗雜種報仇。你的刻度已經找回來了吧,現在和你說這些應該也沒什麽關系……”
“我記得她說過什麽來着……哦,她說人類反抗命運的故事不該被遺忘,在她死掉之前,她會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訴全世界。這可能是搞科研的那些家夥的職業病吧,算是另外一種對曆史的傳承方式嗎?我不知道……喂,問你這麽多遍,你怎麽不說話,工匠小姐呢?”
起霧了。
漆黑的天幕之下,紛揚飄散的是帶有細微顆粒物的黑霧,這是霓虹市裏的居民長期患有肺部疾病的罪魁禍首。
伊堂岚自然而然地拉上了口罩:“你的口罩呢?仗着自己機體的複原能力,你連黑霧都不放在眼裏了?”
黑霧的侵蝕對每個人來說,都是長久的,水滴石穿一般的永久性損傷。即便是面對任何傷害都可以有效複原的程東,同樣無法做到徹底無視黑霧的侵蝕,遺失了口罩的這件事說來話長,所以他依然選擇緘默不語。
“怎麽,你啞巴啦!”
伊堂岚大大咧咧地踢了程東一腳,而後者卻仍舊像個木頭一樣毫無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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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藤漫卷,遮蓋了程東鼻子和口腔,這麽做或許能起到一些抵禦黑霧的作用。他靜靜地彈出雙臂上的蠍刃,邁步趕往21号樓。
“你幹什麽去!”伊堂岚在程東的身後大喊。
程東的聲音冷得象冰,一雙眸子被血絲填滿,冷冷地甩給背後兩個字:“救人。”
“工匠被抓了?”
“工匠死了。”
他握緊了挂在身上的那枚刻度,奔赴21号樓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快,到最後已經變成了歇斯底裏地狂奔。
可就在這時,整座小區的地面卻再一次劇烈地搖撼了起來。
【我的孩子……你們竟然殺了我的孩子!】
這聲音沙啞而撕心裂肺,程東聽得出來,那聲音的主人,正是那個在午夜唱歌的人。隻可惜現如今滿含殺意的人不止是她一個,辜負與背棄别人的感覺,就和被人出賣一樣令人痛徹心扉。
唇齒開阖,程東仿佛在訴說這一件既成的事實:“不僅僅是你的孩子,我還要殺了你。”
【整座小區裏都是我的孩子,你殺得完嗎?】
瘋狂的笑聲響徹雲霄,伴随着小區劇烈的震動,還有一陣又一陣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圍觀在爛尾樓裏的成年住戶正在痛苦地抱着頭嘶吼尖叫,他們的身體逐漸被大團大團的黑色黴斑所覆蓋,腐爛的黴菌恍若饑餓的小獸一般吞噬者衆人僅存的人類外表,和最後一絲作爲人類的神志。
一些徹底被黴菌所覆蓋的軀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坍縮變小,最終成爲了一個滿眼癫狂的可怕娃娃。
【在玩偶之家裏,所有的人都是玩具,都是我的傀儡!這裏是我所建造的屬于孩子們的天堂,成年人才是最該死的那個!】
一個又一個剛剛誕生的鬼娃娃扒開了窗框,從樓頂一躍而下,那個聲音的笑聲從癫狂變得歇斯底裏。
【保護孩子,不應該是大人該做的事嗎?保護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小的孩子,沒有殺戮,哪來的安甯!】
【地上的寶貝爬呀爬
街角有個布娃娃
娃娃腳兒不見啦
娃娃的眼睛被戳瞎
布娃娃,布娃娃
不要傷心和害怕
殺了爸爸和媽媽
讓我幫你縫起它
拿出一半媽媽,縫好眼睛圓又大
拿出一半爸爸,縫上雙腿不用爬
可是我的布娃娃
還缺一顆心髒啊
可是我的布娃娃
還缺一顆心髒啊
……】
詭異的童謠聲再度響起,21座廢樓當中的鬼娃娃變得越來越多,帽子終于在此刻站了出來,面對着爬滿鬼娃娃的無數高樓,她的聲音因爲激動而變得尖利和顫抖:“請拿出對抗黴菌的勇氣!想想你們作爲人類時的樣子,你們就甘願被人當成提線木偶一樣地操縱在股掌之中嗎?”
尖利的笑聲遠未停歇,伊堂岚再次抽出了腰間的黑刀,滿臉盡是嗜血的笑意。
可是這一次,帽子和裙子小姐卻沒有像往日一樣逃走,同樣作爲裁縫的容器,作爲黴菌的主體,她們不想再度成爲躲在英雄身後的縮頭烏龜了。
“每個人都是自己的英雄……拿出你們的勇氣,不要被黴菌操縱!能拯救這座小區的,隻有我們自己,你們醒過來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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