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殺人滅口可不是個好選擇,你說過的,隻要故事講得精彩就有肉吃。”
衆人再度一哄而散,馬頭人自覺地躲到了程東身後,卻被程東粗魯地一把拉到自己身側:“我不喜歡有人站在我背後,尤其是對身份不能确定的陌生人。”
掌心裏再度傳來一陣細微的戰栗,馬頭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樣,觸電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程東的心裏又是一緊,在這樣一座吃人的城市裏,防備之心是生存下來的必要條件,他相信如果馬頭就是安雲本人的話,她會理解自己的做法的。
“如果你是她,最少也要讓我知道!”程東這次說話并沒有結巴,這是他的真心話。
他不明白,自己一開始就堂而皇之地闖了進來,假如馬頭就是安雲,她爲什麽不願意給出自己半點提示。他們兩個不是合作夥伴嗎,作爲親密無間的合作夥伴,她怎麽會情願一直保持緘默的态度,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馬頭苦澀地搖了搖頭,凄然而緩慢地向後倒退。
“她開不了口?”程東把拳頭捏得青筋暴起,指甲嵌進了肉裏。他絕不允許那個爲他移植義眼,又甘願陪他以身犯險挑戰公司權威的女人,被那個該死的李申禍害成這個樣子。
可馬頭隻是苦澀地搖頭。
“我希望她能知道,我我我我我……”在這種場合,程東本來不應該結巴的。但是每逢程東想要正視自己感情的時候,他的舌頭似乎都會喪失所有的語言能力。
程東看着痛苦萬狀的馬頭,憤恨地錘了自己一拳,“我希望她能明白,她是是是是是是……靠!”
馬頭還是走了,他低着頭默默地退到了羊的身邊,像隻受了驚的兔子,抱着自己的雙腿縮成了一團。
【我記得……高樂整理出來的記憶碎片裏面顯示,我明明是個情場老手的身份啊!這算什麽,社交恐懼症還是表白困難症?在這種場合下,舌頭也能打結?在工廠,我可是号召過幾十萬工人造反的逆天存在,社恐什麽的,應該不存在的啊!肯定是刻度仍沒有複原所導緻的電子後遺症……媽的,這該死的手公司和黑瞳!】
程東現在幾乎可以百分百地确認馬頭就是安雲,找到他們姐弟倆的任何一個,對他來說都是莫大的鼓舞。他并不害怕和人拼命,他隻怕自己關心的人,會突然之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兔頭人和雞頭仍在因爲那支槍而暗中角力。
雞頭雖然個子矮小,竟然能在角力中絲毫不落下風,他将一隻腳踩在椅子上,伸出另一隻手摸向了自己的後腰:“你覺得僅憑一支槍就能要了我的命?我是從北城區那樣的地獄裏走出來的人,我會害怕一支槍?”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已經坦白了自己的身份,雞頭的确不是手公司的調查員。可是單憑他一己之力,就能消滅四名調查團成員。這個孩子,也絕不簡單。
兔頭人的表情依舊沒有絲毫波瀾,他隻是冷冷地回給了雞頭兩個字:“放手!”
“我要是不放呢?”雞頭滿不在乎地冷哼一聲,腰間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奔兔頭人的側頸而去。
“北城區如果也算是地獄的話,那西城算是什麽?”
兔頭人反手就扣住了揮過來的手腕,輕輕一扭,雞頭的胳膊“噼啪”一陣暴響,小臂上的桡骨和尺骨被應聲拗斷,猙獰地刺出血肉。
“哎喲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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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就把槍還給老闆吧,哎喲……我看着都疼!”
豬頭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抱着膀子說風涼話。雞頭也算是個有血性的漢子,即便胳膊被人扭斷,卻一聲都沒哼過,甚至還能笑得出來。
“西城?那個地方還有人住嗎!你是西城的人?”
兔頭人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一抹痛苦,與之同時程東的左眼短暫地閃過一抹綠色。
抹殺義體改造能力,就是【食客】的機體性能?
在剛才的一個瞬間,程東分明覺察出了自己蠢蠢欲動的血脈裏,有成千上萬條血藤等待着血肉的滋養。可是這種微弱的感應伴随着兔頭人扯掉雞頭的胳膊之後轉瞬即逝,他看着兔頭人狂躁地一把将雞頭按回椅子上,把那條血粼粼的胳膊放到自己的嘴邊,大口撕下一塊肉來。
“沒有去過西城,沒有進過尖塔,你有什麽資格提起地獄的樣子?”
兔頭人未容雞頭再行辯駁,擡手就箍住了後者的脖子。雞頭的脖子根從烏青變得紫紅,最後變成了濃重的黑色,根根血管像被漲破的皮球一般次第爆開,鮮血噴濺得到處都是,雞頭瘋狂掙紮着的雙手,在瘋狂地揮舞幾下之後,終于無力地垂了下去。
門外的兔女郎似乎做慣了這種清潔活動,在雞頭喪失抵抗能力的同時,再度麻利地推門而入。
可是兔頭人卻在此時,半笑不笑地拍了拍桌子。
兩位兔女郎的嬌軀一陣,錯愕地轉過頭來,剛好撞見了一臉鮮血的兔頭人。
本來潔白的兔毛上,因爲沾染了鮮血而分外的猙獰恐怖。兔頭人就站在雞頭的屍體旁,把手掌上的鮮血一點一點地擦在台布上,冷聲道:“我有按響吧鈴嗎?”
兔頭人的聲音明明極其溫柔,可兩位兔女郎卻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一樣,整整齊齊地跪在地上,像是祭拜神明一樣地對着兔頭人磕頭,“對不起老闆,我們知錯了,您就饒過我們這一回吧!對不起老闆!”
兔頭人再度優雅地從桌子上拾起餐刀,一邊輕輕晃動着他那與身體極不協調的兔頭,一邊款款地走到兩個兔女郎身邊。
“我很喜歡努力的人;
就像我很欣賞同樣懂得品味美食的雞貴賓一樣;
可是規矩就是規矩。”
手起,刀落。
兩名兔女郎立刻倒在了血泊當中。
兔頭人又一把扯過台布,安靜地把餐刀擦拭幹淨,又默默地将之放回原位。
他随手理了理被鮮血染髒的皮毛,又用帶血的雙手認真地将領口整理平整,靜靜地搬出把椅子,款款地坐了下去:“我們繼續,下一個講故事的人是誰?”
“那個……”
豬頭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搬過椅子坐好,“老闆做得對,對于不聽話的人,就該這麽做……破壞規矩的渣子……死不足惜!呸!”
兔頭人似乎并沒打算搭理豬頭,他一手輕輕地敲打着桌子等待着衆人的反應,另一隻手湊到嘴邊,将殘留在指尖的血漬舔舐幹淨。
這一次,并不需要兔頭人招呼大家坐好,所有人都老老實實地回到了原位。隻有程東,從始至終都原原本本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兔頭人勾起嘴角,把頭偏向了程東的方向。
“犬貴賓,我對你的故事很感興趣。”
程東大大咧咧地仰躺在椅背上,語氣玩味道:“我的故事很無聊,不過我還是建議你把我留在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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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話,又微微把自己的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道:“因爲……我要講一個關于尖!塔!的故事!”
兔頭人的瞳孔驟然一縮,程東再一次感受到了血脈裏那份極爲狂躁的悸動。
現在程東可以确認,【食客】對于義體性能的壓制能力,絕對和他的情緒波動有關。這個兔頭瘋子似乎也是當年被送進尖塔裏的孩子,這種可怕的對義體性能的壓制力,恐怕正是出自尖塔當中的義體改造實驗。
可是程東從未在當年的那場核武器戰役中見過一個長着兔子腦袋的戰友,雖然他的記憶仍有部分缺失,但是不可能對一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故人都提不起一絲記憶。
莫非他是後來才被人移植上的兔頭?擁有這麽強大的義體能力,他又爲什麽沒有被公司的人收攏回廢物部呢?還有那個西城,程東從在霓虹市蘇醒的那天開始,幾乎從未在别人的口中聽到過關于【西城】的描述。如果說人們回避談論北城,是因爲發自内心的厭惡;那麽他們對于西城的看法,恐怕隻剩下恐懼了。
那似乎是一座無法承載任何生命的不祥之城。
而【食客】對自己早先的痛苦經曆,似乎存在着一種發自靈魂的抵觸與恐懼。
這就是破局的關鍵!
“好!最好吃的東西一定要留到最後,我喜歡你的這個提議!”
兔頭人的眼裏露出了一絲難以言表的狂熱,他似乎在心裏喚醒了某個塵封的記憶,看向程東的眼神,也從炙熱變爲了焚毀一切的憎恨。
他緩緩地把臉轉向馬頭,語氣中陡然生出了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戲谑與玩味。
“你認得他,犬貴賓?”
“噼啪”一聲脆響,程東登時把拳頭握緊,陰冷地盯着兔頭,隻字不語。
“你好像……很緊張他?”
程東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可仍舊選擇不發一言。
剃人頭者,人亦剃其頭。
在程東成功覺察到【食客】的軟肋時,他的軟肋同樣被捏在了【食客】的手裏。
【他在威脅我!】
雖然明知道【食客】此舉的目的,程東卻隻能眼巴巴地任憑事态發展下去。被剝奪了所有義體能力的他,在此刻隻是一個普通人。普通人與義體人的戰鬥,早在819号深溝裏就已經得以證實:即便是滿腔熱血的聯邦警察,在壓倒性的力量面前,也隻有死路一條。
兔頭人的語氣依舊玩味,他的一雙小豆眼,嗜血地盯着馬頭的方向,又一次幽幽道:“是個老朋友把她送來的,和她一同來的……嗯,我記得還有一個小男孩。不過小男孩最終叫我的那位朋友送去哪了,我也不知道。”
他說着話,又從懷裏掏出了一枚黑色的記憶芯片:“這枚刻度,就是那個老朋友塞到我手裏的。不知道這個東西,和馬貴賓有沒有什麽直接關系。”
是刻度!莫非……這東西是安雲的刻度?她沒辦法說話,難道是和這枚黑色的卡片有什麽關聯?
“我知道你暫時沒辦法說話,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那位朋友割掉了你的舌頭。”
兔頭人好整以暇地把黑色卡片裝回了自己的衣兜裏,“但是像我說的,規矩就是規矩。我很想聽聽你的故事,馬貴賓!”
馬頭人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她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從懷裏掏出了一樣東西,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那是一隻手。
一隻孩子的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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