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不下一百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凱旋花園的音樂噴泉被活生生地炸短了一節，馬路上錯雜地排列着大大小小數十個黑漆漆的彈坑，更有顆義體塑像的人頭，老老實實地埋在一方不大不小的彈坑裏。往來穿行的警員走過，不小心踢跑了一個空罐子，管子剛剛好扣在那顆面目猙獰的腦袋上，遮住了眼睛，隻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和誇張的笑容。
程東似乎在人群裏看到了那個導遊的影子，導遊同樣也看到了他，在對着程東憤懑地比出一根中指以後，被身旁的警察一把推進了警車。
“你殺人了？”康甯耐心地上下打量着渾身是血的程東，見後者仿佛見到救星一般綿軟地癱坐在地上，倒是興緻勃勃地抱起了胳膊，調笑道，“問你話呢，你殺人了？怎麽一身的血！”
程東立刻擺出一副好市民的架勢，朝着康甯一本正經地敬了個軍禮，正色道:“報告長官！我殺的不是人，理論上來講……那東西應該叫僵屍！”
“僵屍？”康甯當即冷切了一聲，“那你爲什麽不用符紙把它定住啊，是不是還要雞血糯米幫你除靈啊？”
“那家夥真的死了很久了，不信你問他們！”程東朝着安雲姐弟倆的方向努了努嘴，大刺刺道，“那邊的那位小姐，可是北城區東勝工廠裏有名的工匠。我也是從她的嘴裏才知道那個老東西不是人類這件事的，她的話你不能不信吧，長官？”
“你是工匠？”康甯禮貌地對安雲點了點頭，後者一臉局促地挽了下頭發，同樣以點頭回禮。
安陽正拼了命地朝着安雲的身後躲，可無奈的是安雲本就身材嬌小，未等站穩就被康甯逮了個正着。
“工匠小姐，躲在你身後的……是你弟弟？”
安雲哪曾撒過這麽低級的謊話，當即俏臉一紅，陪着笑連連點頭，“對，那個……我的弟弟有點怕生……他……他這是害羞了！”
安陽也急忙尖着嗓子附和道:“警察叔叔好……我……我叫安陽……”
“哎？你這聲音聽起來怎麽有點耳熟呢？”康甯的眉頭驟然緊縮，滿含疑惑地朝着安雲的方向走了過去，“來，小弟弟，讓叔叔看看你的臉……叔叔是不是在哪見過你啊？”
你何止見過他，他甚至還偷過你的槍呢！
程東當然不能讓康甯真的看見安陽的臉，所以沒等康甯走出幾步，程東就一把拽住了他的褲管。
康甯重心不穩，腳下一陣踉跄，急道:“哎，你這家夥，你幹嘛！别以爲你沒事了，北城區故意縱火那件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北城區的事情好說！”程東大大咧咧地從地上爬起來，随手把胳膊搭在康甯的肩膀上，期間不忘對着安陽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快跑，“咱們做個情報交換怎麽樣？隻要我能把身上這些血是怎麽來的解釋清楚，你就告訴我外面發聲什麽事了可不可以？”
“哎！别和我勾肩搭背的，你這一身血往哪蹭呢！”康甯嫌惡地把程東的胳膊甩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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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整理了一下領口和帽檐，一臉不耐煩地瞥着程東，“你要和警察談條件？你知不知道，市民是有義務無條件爲警察……”
程東擡手打斷了他，神秘兮兮地從嘴裏突出兩個字:“黑瞳。”
康甯的瞳孔似乎也在跟着這兩個字而變大:“你知道黑瞳？”
“我何止是知道……”程東說着話，便一瘸一拐地爬去了二樓，“等我給你拿一樣東西，你不會對這次情報互換的條件後悔的……”
不到兩分鍾的時間，一張被撕成兩半的完整人皮就扔到了康甯面前。
“這個就是當初襲擊我們的家夥，屍體的面部已經初步腐爛，而且手腳指甲也已經變黑并有輕微剝落現象，你覺得這樣的屍體，會無緣無故地複活嗎？”程東把手插進衣袋裏，安靜地看着正震驚得說不出話的康甯。
安雲也在此時恰到好處地補充道:“這個人叫做喬馬，應該是個八十來歲的歐羅巴人。我和他當初在工廠是舊相識，因爲看不慣廠房裏的工長對這麽大年齡的老人拳打腳踢，所以我還特地幫他做了一套防身用的工具。他在今年年初剛剛退休，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會在今天以這樣的方式重新和我相見。這時候的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和藹的老爺爺了，他稱呼自己爲3号，但實際上卻是……”
“碩鼠？”不等安雲把話說完，康甯已經将這個名字脫口而出，“所以……這張皮是你的功勞咯？”
程東毫不避諱康甯的眼神，鄭重地對他點了點頭。
“那……東勝工廠的倒台也和你有關？”
程東再一次誠懇地點了點頭，“是！”
康甯的眼神中瞬間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震驚，他一步湊到程東面前，用手指重重地戳着程東的胸口，一字一頓地小聲道:“你是公司懸賞的在逃犯？”
程東目光灼灼地盯着康甯，“是！”
“你好大的膽子！”康甯一把按住了自己的槍套，“你不怕我抓你？”
程東依舊動也未動，隻是緩緩地吐出了三個字:“你不會。”
沉默。
在一陣良久的沉默過後，康甯終于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無奈道:“我的确不會抓你，也沒本事抓你……你是連調查員和械傀都對付不了的義體人，我哪有本事抓到你呢？”
“你不會抓我，并不是你沒有本事。”程東的語氣裏同樣充斥着一種難以言說的無奈，“你是這座城市裏少見的正常人，你知道我沒有做錯。義體改造和記憶共享公約是對的嗎？聯邦有權利把人變成機械怪物，有權利徹底剝奪一個人的記憶自有嗎？這座城市病了，它需要被救治，現在能幫助它的隻有我們！”
康甯卻似沒聽見一樣地把頭轉向門外，看着街道上往來不絕的傷員，和星星點點的直播設備，幽幽道:“警署可以對于你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公司隻叫我們追繳黑瞳，并未下達明确指示逮捕義體人。碩鼠這家夥已經在城市裏逍遙法外很多年了，每年都會有人口莫名其妙地在街頭巷尾裏消失，我們當然知道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誰。可每次在我們成功逮捕犯罪嫌疑人之後，都會發現被逮捕的家夥并不是所謂的碩鼠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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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雲低聲道:“那隻老鼠會在每一個實驗體的腦垂組織附近植入一顆米粒大小的神經阻斷器，從而實現遠程支配他人爲自己行動的目的。這家夥狡猾得很，是向來不會自己出面做事的。最近兩年，他的意識遙控技術似乎取得了更有突破性的進展，沒想到現在他連死屍都能夠嘗試控制，長此以往下去……”
“那倒沒什麽關系！”康甯從褲兜裏套出一個隻有半張手掌大小的黑色遙控器，朝着兩個人比劃了兩下，繼續道，“這個小東西可以在10米的範圍内，有效地對一到三名老鼠放射電磁信号，以此達到幹擾碩鼠遙控精度的作用。我們今天的這次聯合行動，也正是因爲接到了群衆的舉報電話。具他說，在今早第五聲廣播停止之後，就看到一群紋着黑色眼睛紋身的怪物三三兩兩地進入了這幢大樓。後來經過我們的核實，再近一個月内，的确在南城區内發生過多起失蹤案件，所以我們才來了這。結果倒是真的在這遭遇了鼠群的伏擊，要是沒有這些幹擾設備，恐怕我們已經被那群該死的家夥送去見閻王了！”
“你知道給警署提供情報的家夥是誰嗎？”程東若有所思地開口問道。
康甯皺着眉頭思索了半天，“他似乎提到過……他好像叫李申，再過詳細的身份信息我們也沒有多問。”
“李申？”程東滿臉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上一次銀湯匙酒吧被襲擊和自己的記憶碎片得以激活都和這個家夥脫不了幹系，如今重新聽到李申的名字，又怎會不令程東感到震驚呢？作爲黑瞳的骨幹成員，他爲什麽要給警署的人打電話來出賣同伴的行蹤？
這個黑瞳究竟在打些什麽主意！
聽到程東的驚呼，康甯也不由得不解道:“你認識他？總而言之，我的情報已經和你講完了，接下來是不是該輪到你來解釋一下了？”
“李申那家夥……算不上認識。哎呀，他也不是今天我們要做的重點，先不要打斷我！”
程東悄悄地把頭探到康甯的耳側，小聲說:“黑瞳裏的那群瘋子，和我們傳統意義上所認識的瘋子不一樣。”
康甯笑道:“瘋子和瘋子之間難道還有什麽區别嗎？”
“就那碩鼠來說吧”，程東對着康甯擺了擺手，再度扶到康甯的耳朵旁，輕聲道，“他期望能創造出一批不死不滅，擁有無限再生能力的老鼠，以此統治整個霓虹城。”
康甯皺眉:“他們怎麽可能有這樣的本事！”
程東無奈地撇了撇嘴，“他們的确沒有創造能力，但是老鼠的天份是什麽？當然是偷東西了！黑瞳當然有能力從一個有機體身上提取出基因序列，再将其移植到另外一個有機體身上。而無限再生的能力，他們自然可以從我的基因序列中提取。”
康甯冷聲道:“你的組織樣本放哪了？”
“我和碩鼠在濱北大橋上打過一架。”城東無奈地歎了口氣，“橋上有我的血，隻不過此時小樣很可能已經被他們搶走了。”
“那可不一定喲！”意識網格裏的高樂似乎才剛剛睡醒一般，“你流出的每一滴血液，都已經被我打上了定位标緻，這些家夥還沒走多遠，應該跑不了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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