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東原打算借由這次突襲轉移紫衣人的攻擊意圖,卻未料這群古怪的家夥非但無視了爆炸所帶來的濺射傷害,甚至完全無視掉了站在火場中的自己。
蠍刃彈出,既然偷襲無果,那就和他們肉搏!
程東猛沖幾步,腳力一沉當即餓虎奪食般地縱身躍起,正對一人的後頸砸出一拳。那人甚至頭也沒回,這道陰冷的紅光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從他的身體裏穿了過去,蠍刃一聲争鳴,單拳齊腕沒入水泥橋面之中。
“姐,咱們快跑吧,死瞎子死不的!”安陽急得連說話都帶了哭腔,他奮力地扯着安雲的袖子,隻希望能離那五個人越遠越好,可怎奈安雲似乎打定了心思要留在這裏和程東同生共死。
“他們裝配了光學皮膚,普通的物理攻擊手段是傷不到他們的,我不是和你說過嗎!”安雲急得直跺腳,“要赢過他們,必須要采取非常規的進攻方式……車裏,去車裏找一找,那裏一定還有沒被燒毀的能源武器!”
五個紫衣人齊齊地歪了歪腦袋,冷哼一聲:“泥菩薩過河……改造你,再解剖零号義體人,今天真是大豐收呢!”
弓步,貓腰,擡臂,第二次沖鋒。
程東的瞳孔一震,陷入橋面的拳頭驟然發力。成百上千條血藤瞬間貫穿橋身,又從橋底兩側翻卷上來,筆直地橫在安雲腳邊。
“退後!”程東聲嘶力竭地吼道。
這聲爆喝恍若籠中困獸,殺氣滿溢,安雲不自覺地嬌軀一陣,倒退數步,小聲嗫嚅道:“我留下來可以幫你……”
“你留下來隻會害我!真他媽麻煩!”程東煩躁地怒吼一聲,擡手又把另一顆拳頭嵌進橋面。與此同時,橫在橋上的兩條巨大血藤頓時側生出萬記斜枝,猶如槍林劍海一般地在紫衣人和安雲之間築起一道屏障,“你能活下來才算是真正的幫助我,打架拼命的粗活交給我,你有你必須要做的事。現在,别讓我重複第二遍,帶着小臭蟲,滾!”
安雲終于走了。
五個紫衣人冷哼一聲,去意不減:“你覺得,這些個肉藤能攔得住我們?”
話音一落,紫衣人的身形再動,五道紫光再次直逼安雲而去。
程東同樣冷哼一聲,重心後移,兩臂青筋暴起。他似乎正努力地把拳頭從橋面裏拔起來,而這滑稽的動作,竟然讓整個橋身也跟着劇烈地晃動。紫衣人終于頓住身形,齊齊轉頭,滿臉錯愕地盯着程東。
有誰可以想到,濱北大橋的底部,已經被密密麻麻的血藤所覆蓋。那一片繁茂的血藤屏障之下,是早已刺穿了橋面,長達幾十米的粗壯根須。程東從一開始就沒指望能通過這幾根血藤來阻擋紫衣人的去路,他要做的,是徹底截斷這座橋,讓他們無路可走!
五人的面色一冷,齊聲道:“你幹什麽!”
“你們看不出來?”
橋身内陷,橋梁崩斷,刺耳的吱呀聲和磚塊的爆裂聲此起彼伏,程東已經直起了身子。兩條手臂此時已經盡數化作血藤的模樣,他每向後邁出一步,都會有幾根血藤因爲承受不住拉力而爆出血漿。
這是那群紫衣人第一次在程東面前露出驚恐的神色,随着失重感的逐漸變大,五人終于放棄了對安雲的追捕,迅速抽身後撤。
“你住手!”五道紫色的電光咆哮道。
“你!去!死!”
一聲震天徹地的嘶吼,兩條手臂上的千萬根血藤一個接一個地被這股力道扯斷,程東向後趔趄了數步,終是沒能控制住平衡仰倒在地。這座橫立在鴻溝上幾十年的混凝土大橋,在不甘的怒吼中斷成了兩節。橋面的缺口處橫逾三十米,這一次,北城與中央城最後的紐帶徹底消失了。
程東掙紮着翻了個身,用頭抵住遍是碎石沙
(本章未完,請翻頁)
礫的橋面,努力地恢複跪姿。齊肘斷掉的雙臂正汩汩地冒着鮮血,可是他顧不得這麽多。即便他拼死截斷了這座大橋,在遠處漫卷的煙塵之中,還是鑽出了三個紫衣人的身影。
“你的确是個人才。”
紫衣人冷冷地盯着雙臂盡毀的程東,白光閃過,持刀在手,“懂得利用地形搶占先機,果然不愧是公司培養出的殺人機器,正好能用你幫我的鼠群來磨磨刀!”
程東扭頭朝地上啐了一口血沫,斷口處血藤漫卷,雙臂再度複原如初。他明白,這一戰,才是他找回身份後的第一次真正的搏命。他喜歡這種拼命的感覺,不論是用刀,還是用槍,流血才能讓他清醒。隻有痛苦,才能讓他忘卻痛苦。
義體改造的烙印,要遠比被千刀萬剮還要令他覺得折磨。
蠍刃出鞘。
三名紫衣人的刀影隻是短暫地閃現程東的面前,就瞬間變換了方位,兩刀割破頸腹,一刀刺進肩胛,他沒機會還手。
“我們做過對于手公司所有義體型号的調查,包括你們廢物部的五根手指。擁有無限度的再生能力并不表示無敵……”
小腹被刺入一刀,脾髒破裂;第三、第五根脊柱被刀刃切斷,腰部以下失去知覺……程東依然沒有還手,紫衣人的刀鋒拔出的刹那,血濺數尺,他的身體再度重重地摔倒在橋上。
“高頻次的攻擊,完全可以延緩你恢複的速度;剛才爲了恢複手臂,你應該已經用掉了不少力量吧?不還手……是因爲放棄了?”
程東的面頰被人踩住,靴底傳來的惡意,在瘋狂地碾動着他的皮肉。
“在我眼裏,你不過是一個更耐打的活靶子而已。我們甚至鑽研過你們廢物部的作戰策略,我記得你這家夥在備案裏的記錄不是越戰越勇嗎?現在怎麽了,怎麽甚至連還手都……”
紫衣人話說一半,腳掌登時被數根血藤刺穿。不等他再度令身體虛化,那無數到血藤瞬間滿布他的全身。
血藤做繭,人骨化蝶。
血藤中央的紫衣人由驚叫,再到變成一攤幹癟的皮囊,幾乎隻用了幾秒鍾的時間。
肩胛、脾髒、脊柱立刻恢複如常,程東面色深沉地再度從地上爬起來,冷眼看着剩下的兩個紫衣人,淡淡地吐出兩個字:“繼續!”
半個小時未到,紫衣人的數量已經五去其三。他們再也不敢妄動分毫,隻是用力地捏着手中的尖刀,警惕地打量着這個仿佛擁有無盡生命的男人:“你不是已經找回記憶了嗎,爲什麽還要追查刻度的去向!當年殺掉你的是手公司,這和黑瞳有什麽關系!”
回答他們的依舊隻有兩個字。
“繼續!”
數以萬計的血藤從程東身上次第湧現,一如匹練般的血藤,在這道巨型的鴻溝之上迎風飄蕩,獵獵作響。遠遠看去,招搖的血藤已經仿佛堆滿了整座大橋,蓋住越野車的殘骸,蓋住他身後的無數屍骨,像是一頭狂怒的雄獅,随時準備擇人而噬。
紫衣人開始痛恨自己爲什麽沒有帶槍了。
或許是刀傷的頻次無法達到擊潰義體恢複的臨界點,或許大範圍的子彈傾瀉才能更有效地遏制住程東變态一般的自愈能力。或許程東的義體再生能力,真的可以作爲工廠下一步的實驗課題。
“我們可以談談。”
剩下的兩名紫衣人齊齊地把刀扔下,又整齊劃一地朝着程東舉起雙手,“我們可以無條件地回答你三個問題,而你隻需要給我們留下一部分屬于你的身體組織……什麽都行,頭發,指甲,甚至是鼻屎都行。科技在發展,我們工廠自然也需要做進一步的技術革新……”
看着程東沉默不語,紫衣人繼續道:“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麽……這樣,從今天開始,東勝正式聘請你爲新一任的代理廠長。我們保證不再壓迫北城居民,而且保證不将與你有關的任何義體實驗用于軍事和戰争的意圖上,我們可以将這種改造技術應用于醫療市場當中,每個
(本章未完,請翻頁)
月定期給你利潤分紅,你看怎麽樣?”
招搖漫卷的血藤瞬間收回身體,程東漠然地把手插進口袋,“第一個問題,榮耀大廳在哪?”
紫衣人毫不含糊地答道:“中央城南側,凱旋大道297号,緊挨着【夜幕】酒吧。我可以帶你一起去。”
“第二個問題。”程東斜眼瞥過那輛吉普車的殘骸,“你是誰,通過什麽渠道獲得了伊堂岚的基因組織?”
紫衣人面色一滞,小心翼翼道:“誰是伊堂岚?”
程東抽出左手,捏了捏脖子,“就是廢物部的無名指。”
“哦哦——忘了和你介紹了!”兩個紫衣人不約而同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齊聲道:“我就是黑瞳的技術部運營人,小小的草包一個,你要是高興就叫我一聲碩鼠,不然的話……叫我大耗子也成,人名嗎,就是個代号而已。這兩個家夥,算是我的老鼠崽子。你也知道,這座霓虹城看起來光鮮亮麗美輪美奂,可實際上啊,城市裏的陰溝要遠比房子多!陰溝裏是誰的天下啊,那就是老鼠!這樣的紫衣人,我們鼠洞裏面還有個三四萬隻吧,畢竟我一個搞科研的老家夥,總得留點人在身邊保護我的安全不是?”
碩鼠并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一番言辭說得不卑不亢,表面上是在向程東讨好,實際上則是一種變相的警告。
和五個紫衣人交戰,就已經讓程東分身乏術了,更何況他将面對的是三四萬個身法詭谲的怪物。他能在這群紫衣人的身上看到伊堂岚的影子,所謂的光學皮膚,恐怕隻是通過基因移植技術所創造出來的仿制品而已。
一個小小的技術部運營者怎麽可能掌握這麽核心的基因序列?看來安雲說得沒錯,這個碩鼠恐怕從前也是上帝之手的員工。
程東面色不改,“那第三個問題,你們爲什麽要拿走我的……”
“等等,等等我的好兄弟……”
兩個義體人齊齊擺手,“說好了三個問題,榮耀大樓在哪,我是誰,再加上那個什麽伊堂岚……剛好三個!你是不是也該……”
程東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腦門,“哎呀,我給忘了,你們來取吧。取我的頭發還是血肉都無所謂,反正我的身體也能再生出來。”
看到程東這麽痛快便答應了下來,兩個紫衣人反倒猶豫起來了:“你……你确定不會反悔?”
“我反悔做什麽!”程東說着話,随手拔下了自己的一根頭發放在地上,想了想又拿起一塊石頭把頭發壓住,緊跟着倒退了數十步,對着那兩名紫衣人高聲道,“我把頭發放在石頭下面了,這回你們放心了吧?如果你們覺得我走得不夠遠,那我還可以再往後退幾步!”
在另一個紫衣人的掩護之下,兩個人終于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石頭旁,掀起了壓在頭發上的石塊,臉上不約而同地閃過一抹喜色。可是不等兩人開口稱謝,程東卻又着急道:“你們兩個人,隻帶回一件基因材料……是不是有點少啊?等等,我再送你們一樣東西!”
話音一落,兩名紫衣人的腳邊再度鑽出一根血藤,而血藤的尖端正緊緊地纏繞着一顆墨綠色的子彈。
這正是安雲掉在車裏的那枚濃硝酸蒸汽彈頭,程東早在爆起血藤的那一刻,便藉由鼓蕩的狂風作掩護,将彈頭取了回來,等待的則正是這一刻。
血藤纏緊,一陣墨綠色的濃煙立刻四散而去。斷橋之上,隻剩下了那兩個紫衣人的哀嚎。
“程東,你等着!黑瞳不會放過你的,中央城終将成爲你的墓園,等着被鼠群啃成渣吧,我們要喝光你的血,吃光你的……”
地獄般的哀嚎,立刻被拂過橋面的微風帶走。人們在這座城市裏什麽東西都不會留下,時間和風,會帶走所有人存在過的證據。
程東終于無力地癱倒在地上,看着滿目狼藉的橋面,自嘲地笑了兩聲:“早在被帶進黑塔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是個死人了。一個死人,還會再死一次嗎?”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