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手遮遮了遮屋外照進來的日頭。
酒鋪的周掌櫃正坐在不遠處的桌台後,趴在桌上說着夢話。
離着遠了些,楊易也隻能聽見他所言的其中幾句大概的言語。
“不,不要,都拿走。給,給我留些錢,男子漢手裏哪能沒錢?别,算了,娘子,不要了。”
“小萍,爹等會去城西的桂花糕鋪子,給你買些你最喜歡吃的桂花糕。”
都是關于他的妻子兒女的言語,雖然不多,可也能夠聽出其中的情真意切。
楊易笑了笑,伸了個懶腰。
其實昨日圍觀的那些百姓有不少想來也是周掌櫃這樣的人,哪怕他們在外面任人欺淩,哪怕他們不敢與自己一起反抗,多半也是因爲他們心中有挂念之人。
如今想想,雲瀾昨夜的說法雖然極具煽動性,可到底還是偏激了些。
他昨夜喝的大醉之後,已經想的明白,等會他就回去和先生認錯。
先生要打他也好,要罰他也好,他都受着就是了。
最多就是他死死地抱着先生的大腿不撒手罷了。
少年時又不是沒做過這種事。
他灑然一笑,已經想到先生見到自己回去時的神情。
想來應該會十分有趣。
不遠處,周掌櫃猛然驚醒,伸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小楊先生醒了,我方才在夢裏沒說什麽不該說的話吧?”
楊易忍着笑,“沒有,周掌櫃睡覺時安靜的很。”
漢子抹了抹頭,“那就好,那就好,我這個人平時睡夢裏就喜歡說些胡話,既然沒有我就放心了。”
“我家娘子爲此和我鬧過不少次。”
“我看小楊先生你昨夜喝了不少酒水,想來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我這個人嘴笨,不知道該說些啥,隻是煩心事,不要太放在心上,早晚會過去的。”
楊易點了點頭,“我已經想通了,現在我就回去見先生。”
周掌櫃笑道:“那就好。馮先生的學問極好,他的爲人更好。”
漢子忽然想起什麽,從身後的櫃台上拎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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壺酒水。
“這壇酒你幫我帶給馮先生,前些日子馮先生和我要一壇酒水,我本想着今日送去,剛好你帶回去。”
楊易把酒水拎在手裏,“那就多謝周掌櫃了,昨夜的酒錢過兩日我會來付。”
周掌櫃撓了撓頭,“昨日雲瀾大師不是說這筆錢記在黑衣教賬上了?”
楊易此時已經走到門口,“他是他,我是我,自己的帳自然要記在自己的帳上。若是他來詢問,掌櫃的和他明說就好,他會知道我的答案。”
周掌櫃不明所以,想了想也沒有個頭緒,最後他拍了拍腦袋,自己這個粗人和這些讀書人打什麽機鋒,老老實實做自己的生意就是了。
………………
大街上,朝清秋正在閑逛。
這幾日山陽鎮也好,範家也好,倒是風平浪靜,他這個範家請來的便宜先生無事可做,就隻能在街上去看看山陽鎮的風土人情。
他左逛又逛,轉了幾條大街。
山陽鎮确實要比永平鎮繁華些,不單單是人數上多一些。
一地的繁華其實有時不在人數的多少,而在那種人氣。
有的人耄耋之年,卻還是能讓人感覺到一股昂揚向上的精神氣。
有些人正當少年,卻駝背彎腰,毫無少年人該有的意氣。
氣之一字,真的是玄之又玄。
一座城鎮也好,一處城池也好,一處國家也好,都是如此。
有大國帶甲百萬,卻是日暮西山。
有小國兵不滿萬,卻是蒸蒸向上。
曆朝曆代其實數不勝數,最近的朝代自然也有。
前者爲楚,後者爲秦。
當年秦還未曾崛起之時,就有擅長望氣之人立下谏言。
“中原北王氣如山。”
時人都以爲谏言之中所言的是當時聲勢正隆,定鼎中原的大楚。
卻沒人想過函谷以西,又何嘗不是中原之地。
修我戈矛,與子同袍。
直到後來,秦騎踏破繁華夢,世人這才驚覺,那隻一直隐伏在函谷之西的土狗,原來已經變成了一隻吞噬天地的猛虎。
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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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歎了口氣,當年的大燕何嘗不是看走了眼。
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呼喝連連。
他連忙走了兩步,邁步上前。
前面已經圍了不少人,叽叽喳喳,熱鬧的很。
他伸手撥開前面的幾人。
原來是一個姿色不俗的年輕女子,正被一個矮胖的漢子扯着頭發。
漢子身後跟着幾個縣衙之中的衙役。
“你放開我。”
女子尖叫不休,隻是女子的氣力始終比不得男子,她雖然盡力反抗,可還是被漢子拖動着前行。
“救救我。”
她把目光望向兩側的行人。
被她目光碰上的人紛紛躲避開來。
那矮胖漢子獰笑一聲,“救你,我倒要看看他們誰敢動?在這山陽鎮的地界上,老子的話就是聖旨,他們誰敢上前一步?”
“老子看中了你,是你的福氣,不要不識好歹。”
朝清秋随手拉過一個身側的行人,“此人是誰?爲何敢在山陽鎮裏橫行霸道?”
那人壓低聲音道:“此人是吳縣令的妻弟,仗着吳縣令的勢力在山陽鎮裏爲非作歹,欺男霸女,壞事做盡。”
“害,之前不是沒有不怕事的好漢出手教訓過他。”
“可在這山陽鎮裏,吳縣令的勢力實在是太大,加上此人又是個瑕疵必報的小人,所以如今山陽鎮裏的人見到此人多半都是繞道而行。這個姑娘之前不曾見過,八成是外地來的。”
朝清秋皺了皺眉頭,就要邁步上前,路見不平,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隻是還不等他挪步,已經有一人擠了進去。
這人一身儒衫,滿身酒氣,走的急了些,一頭長發有些披散。
正是剛從酒鋪裏出來,恰好路過的楊易。
仗義每多屠狗輩,可仗義也有讀書人。
年輕書生也不多言,隻是将手中的酒壇狠狠地砸在矮胖漢子的頭上。
鮮血立刻從矮胖漢子的頭上流了下來。
平日裏殺隻雞都雙手發抖的年輕人,今日卻是沉穩的很。
“欺男霸女,爾等視王法爲何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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