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書者,聘書,禮書,迎書也。六禮者,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迎親也。
吳家娘子看着手中的聘書,有些微微失神,她沒想到送聘書來的會是朝清秋。
婦人撚着衣角,面上羞紅,她輕聲道:“沒想到會勞煩朝先生跑一趟。”
朝清秋搖了搖頭,“舉手之勞,算不得什麽大事,隻是我聽楚大哥說婚事夫人不打算大辦?”
“我和他都這般年紀了,早已不是少年男女。更何況是半路夫妻,着實是沒必擺那麽大的排場了。再說閑言碎語,隻是徒惹人笑罷了。”
“夫人是爲了小阮?”
婦人點了點頭,“自然是有這方面的思量,諸般言語我和楚大哥自然受的起,隻是孩子到底還小,不該讓他們卷進是非裏。”
“夫人不必擔心,小阮那裏我已經有了計較。不談小阮,婚姻大事,夫人難道真的甘心就這般随意便便了事不成?”
吳夫人沒言語,其實她心中自然是有些不甘心的,隻是世道就是這般古怪,多思多慮之人,注定就要多受委屈,少心少肺之人倒是活的灑脫自在。
朝清秋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夫人的心意我便明白了,剩餘之事交給我和楚大哥就好,夫人隻管等待出嫁就是。”
婦人對朝清秋行了個萬福,如今永平鎮的人都知道這位朝先生不是尋常人物,既然如今朝先生把事情攬在了身上,那多半是已經有了主意。
朝清秋起身還了一禮,“小事而已,夫人不必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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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婚事,說起來簡單,可真正操持起來,往往是千頭萬緒。
尤其是楚榮還想要大辦。
旁的不說,單單是這鄰裏之間,邀請何人,又不該邀請何人,邀請的文書上又該如何措辭,其中就藏着天大的學問。
與親近之人自然是要親熱些,與疏遠之人自然是要客套些。
與有仇怨之人最爲麻煩,要是想要他來,言辭自然是要謙卑些,以圖一場婚宴之後化幹戈爲玉帛,雙方恩怨盡消。若是不想要他們來,隻需将上面的言辭客套一二,面子和禮數上過的去即可,對方自然會聞玄歌而知雅意,不會眼巴巴的自己過來湊個沒趣。
有間私塾裏,幾個少年都被朝清秋拉了壯丁。
林任還好些,他本就喜歡讀書,如今做起這種事來倒是别有一番樂趣,就像書上看到的人情世故始終隻是書上的,還是真正的人情世故更有意思一些。
王峰則是在那裏叫苦連連,在他看來,做這些文绉绉的事,還不如打上一趟拳來的實在。
幾個孩子湊在那裏,也正拿着幾張從朝清秋那裏求來的文書,用在私塾裏學過的不多的言語,寫着一封封書信,邀請着自家那些朋友們。
劉滿身邊擺滿了書信,他撓了撓頭,有時候朋友太多也是件讓人煩心的事,當然這些還不是讓劉滿大爺最煩心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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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朋友都是不用言語,萬千心意都在心中的生死兄弟,哪怕自己隻是畫個烏龜過去,他們也是能夠知道自己心意的。
能讓劉滿大爺下不去筆的自然隻有一個情字。
他面前的兩封文書,一封要給那個常常扮他新娘的小姑娘,另一個自然是要送給那個鄰居家的小姑娘。
劉滿大爺又不敢在兩封文書上寫上一樣的内容,畢竟那兩個小姑娘也是好友,萬一哪天兩個姑娘碰到讨論起文書上的内容,他劉滿大爺豈不是裏外不是人?
少年想了想,一臉認真的看向正在一旁笑着書寫的林任,“林大哥,你說如何同時給兩個姑娘寫信,能夠寫出我的真心,卻又能寫出不一樣的真心?”
林任擡起頭看着他,良久之後才悠悠開口,“小滿啊,你要知道,雖然我體質不好,學拳也晚,可是要教訓你小子,還是不用費什麽力氣的。”
劉滿側了側身,離他遠了一些,他又望向王峰,“王大哥混迹了這麽多年的江湖,一定知道咋寫。”
王峰倒是沒有言語威脅他,而是有些滄桑的開口道:“小滿啊,你王大哥混迹了這麽多年的江湖不假,在江湖上有了鼎鼎大名的名号也不假,這些年裏喜歡你王大哥的姑娘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是都被你王大哥拒絕了,江湖上,哪裏有那麽多的情情愛愛?江湖啊,多的是砍砍殺殺。至于寫信嘛,我又不是啥讀書人,從來不會寫信。再說,你王大哥從來都是收信之人,哪裏送過什麽信。”
林任笑了一聲,他和王峰這麽多年混迹在永平鎮這個小江湖裏是不假,可大多都是過些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哪裏有王峰說的那般風光,至于喜歡的姑娘嘛,王峰倒是有不少喜歡的姑娘,不過那些姑娘倒是統一的很,沒有一個喜歡他。
王峰聽到笑聲瞪了林任一眼,兄弟歸兄弟,可這個時候要是揭了他的老底就别怪他不客氣了。
朝清秋在一旁也是笑了笑,王峰這麽多年江湖混的不怎麽樣,江湖氣倒是學了個十足,死鴨子嘴硬,輸人不輸陣。
劉滿到底還是有些年輕,被王峰唬的一愣。
王峰見唬住了少年,心裏偷偷松了口氣,差點他這個混江湖的高人形象就要在劉滿這裏保不住了。他壞笑一聲,指了指朝清秋,“姓朝的讀了那麽多書,肯定有法子,你可不能問錯人。”
劉滿看向朝清秋。
朝清秋低頭握筆,視而不見。
“先生我要是有那般本事,還能在這裏獨自教你們讀書?”
“書上的道理大半是管用的,獨獨這感情之事,往往沒有道理。”
劉滿似懂非懂,他重重一拍額頭,如有所悟。
他将兩張信紙收了起來。
朝清秋一臉不解,“小滿啊,你這是?”
劉滿得意道:“既然文字不可,那我就自己去請她們,到時候既能見到她們,又不會有書信留在她們手裏,不是一舉兩得?”
朝清秋沉默的點了點頭,“出去站一個時辰拳樁。”
少年一臉不解,看向林任和王峰,不想兩人都是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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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别過頭去。
少年人嘛,太聰明不好,總要多吃些苦的,兩人心裏默默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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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是書上的黃道吉日,無風無雨,暖陽和煦,宜喬遷,宜嫁娶。
這是孫老爺子費了不少功夫,親自從一本古書翻到的記載,老人嘴上說着是要幫朝清秋一個忙,隻是真的張羅起來,反倒是比朝清秋他們還要更積極些,大抵年歲越大,越是喜歡這種喜慶之事。
今日朝清秋等人早早的就來到了肉鋪裏。
楚榮穿着一身大紅婚袍,正在屋子裏來回踱步,他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大婚,可心裏的緊張倒是不比第一次少多少。
二狗子胸前帶着個大紅花,上前踢了自家老爹一腳,“爹,你能不能有些出息?不就是娶個親嗎?你緊張個啥?”
漢子一腳将他踢到一邊,“我先告訴你這個臭小子,你吳嬸嬸是個好脾氣的,到了咱家你可不能惹她生氣,不然老子饒不了你。”
二狗子憤然起身,抱住在一旁正忙着裝點婚房的朝清秋的大腿,“朝先生,你看到沒?吳嬸嬸還沒進門,他就已經是這幅嘴臉了,我以後要跟着王峰大哥去闖蕩江湖,不呆在這個家裏了。”
朝清秋把腳從二狗子手裏抽出來,“你爹是個什麽性子你不知道?也就是嘴上說你兩句,再說你吳嬸嬸是個什麽脾氣,你小子又不是不知道,你以後受不了委屈的,說不準還要比現在更好些。”
二狗子點了點頭,“吳嬸嬸是個性子好我自然知道,現在想想,老爹還真是配不上吳嬸嬸。”
楚榮聞言又擡了擡腳,吓的二狗子趕緊跑了出去。
漢子還是左右踱步,坐立不安。
朝清秋笑道:“楚大哥,還是有些不安心?”
楚榮歎了口氣,“朝先生,其實這臭小子方才說的有些道理,俺确實配不上吳家娘子,這麽多年俺也就是敢在夢裏想想,等真正到了今日,反倒是有些不敢相信了。”
“楚大哥,世上男子也好,女子也好,真心喜歡一個人,多半都會把自己低到塵埃裏。自心底裏認爲自己配不上對方,可實際上未必如此,既然如今吳夫人已經答應了你的求親,那自然也是喜歡你的,不必妄自菲薄。”
漢子點了點頭,釋然一笑,“朝先生果然是讀書人,說出來的言語果然讓人如沐春風。就是不知道俺家那個臭小子能不能從先生身上學到這個本事。”
朝清秋别過頭去,顧左右而言他,“算算時辰,孫老爺子也該來了,我去出門迎一下。”
漢子又是歎了口氣,自家孩子的秉性他自然清楚的很,如今看朝先生這個意思,這小子果然不是讀書種子。
朝清秋已經走到了門口,忽然轉過頭來,“楚大哥,讀書人未必就比别人嬌貴了,讀書好也未必做人就好,二狗子這孩子品性是不差的,都是楚大哥自小教導的好。”
楚榮爽朗一笑,“這孩子這股豪氣是打小就有的,不過自然也是我教導的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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