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一身青袍,腰間挂着一卷書冊的年輕人蹲在城門口,貪婪的望着落日餘晖下的這座宏偉名城。
“公子,咱們該進城了,不然等會就要關城門了。”他身邊黑塔般的漢子無奈的提醒道。
真不知道這城牆有啥好看,自家公子蹲坐在這裏已經看了一個多時辰。
“阿德,你是不是在想此處城牆有什麽好看,咱們瀚海又不是沒有?”青袍書生慕容龍淵眯着眼笑道。
身後叫做阿德的壯漢撓了撓頭,“屬下不敢。”
慕容龍淵站起身來,“瀚海與秦國他日終有一戰,兩國之間,唯有一國可以獨存。不論勝敗如何,咱們能看到這東都景緻的機會都不多了,自然要且行且珍惜。”
阿德咧嘴笑道:“有公子在,咱們還能輸了不成?”
慕容龍淵也是一笑,用手中書卷拍了拍他的肩膀。
兩人自瀚海出來的比柳白還要更早些,可到東都卻要更晚些。與柳白不同,一路之上,他們不曾做下什麽慷慨激烈的義氣豪俠事,隻是悄然之間四處落子而已。
慕容龍淵喜歡下棋,尤其鍾愛無理手。他曾對阿德說過,棋盤上死子如何,其實在落子之時執棋之人心中便已經有了計較,生死皆有定論。獨獨活子,可以任他自行生根發芽,有朝一日長成參天大樹也好,落盡枯萎也罷,終歸也是件樂事。
涼州道上的牛春如此,其他棋子也是如此。
他向來認爲棋盤上的棋子也該有掙紮求存的機會。
“好了,進城。”青袍書生拍了拍身上落下的塵土。
……
入城之後兩人走在街上,看着東都城裏的繁華景象,連阿德這個莽漢子都忍不住感慨連連。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就像一個初入城裏的鄉下人,新奇不已。
慕容龍淵則是将城中景緻與瀚海之中的城池默默比較,可哪怕是瀚海之中最爲繁華的黃金城,與之相比也是遜色不少。東都已然如此,那向來以繁華著稱的江陵又如何?
阿德忽然從不遠處買了兩支糖葫蘆,他自己咬着一支,将另一支遞給慕容龍淵,“公子,嘗嘗。”
一個五大三粗的黑塔般的漢子,嘴裏叼着一隻糖葫蘆,一眼看去自然有些滑稽。
慕容龍淵接過糖葫蘆,忍着笑道:“有什麽好嘗的,咱們瀚海又不是沒有。”
阿德沉默片刻,輕聲道:“糖葫蘆上,沒有風沙。”
慕容龍淵一愣,想起一件許多年的小事。
那時他和阿德還是挂着鼻涕到處跑的少年人,慕容雖然是瀚海大姓,可他本是庶出,小時自然過的清苦。瀚海那種地方,糖葫蘆自然要比這中原之地貴上不少。當年他們攢了許久的銀錢才買下了一支糖葫蘆,兩人激動萬分,可真正入口之後,滿是風沙。
那時還不曾讀書的少年人便拍着胸脯和自己身後的兄弟許下諾言,以後一定會帶着他到中原去嘗一嘗那不帶風沙的糖葫蘆。
想到此處,這個向來自诩薄情寡恩的讀書人,眉眼溫柔。
兩人邊走邊看,見到在瀚海不曾見過的新奇事物時,總是要停下腳步仔細打量一會兒。
他們這次本就是作爲使節而來,事情說大也大,可說小也小。這些年來每次秦國書院招生之時各國都會派出使節來秦,既是觀禮,也是看看秦國又出了什麽值得注意的人物。
秦之鐵騎,一直是中原各國的心腹大患。
兩人正走着,一個麻衣漢子直直的朝着慕容龍淵撞了過來。
慕容龍淵眯了眯眼,他也不躲閃,任由漢子撞在身上。
“走路沒長眼?下次小心點,不然老子就要你見見什麽叫做砂鍋大的拳頭。”漢子倒是惡人先告狀,罵罵咧咧了幾句,閃入到不遠處的行人裏。
慕容龍淵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腰間,錢袋被此人順走了。
他笑道:“阿德,看清此人長相了?”
身後的阿德獰笑一聲,“記得,公子是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這裏畢竟不是瀚海,行事隐秘點,把他底細也盤問清楚些,不要留下後患。”慕容龍淵随口道。
武力過人者,多恃刀鋒。謀略過人者,多憑智略。
可他慕容龍淵從來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他隻看重結果。
一個時辰之後,麻衣漢子從一家賭館裏走了出來,嘴裏依舊罵罵咧咧,“那小子看着像個富家子,口袋裏才這點錢,還不夠老子賭兩把的,晦氣。”
突然他心中如有所感,右腳後撤一步,腰身弓起,這麽多年混迹江湖他要是沒些本事早就不知死在了哪條巷弄裏。
隻是還不等他轉過身來,一個黑塔般的漢子已經一手按在他的肩上,另一手将他的頭顱死死的按在牆上。
那人獰笑着低聲道:“别出聲,不然擰斷你的脖子。”
麻衣漢子隻得停止掙紮,那人扯着他的脖子将他拖到附近的一處巷子裏。
漢子癱倒在地,此時才回頭看向将自己拖向此地的黑大漢子,巷口處也站着一人,正是今日裏自己被自己摸了錢袋的那個青衣書生。
漢子這麽多年混迹江湖,如何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他顫聲道:“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小人這一命,小人回去砸鍋賣鐵也要還了公子的銀兩。”
慕容龍淵望向他,嘴角含笑,“一看你就是個混迹江湖多年的好漢,這麽多年下來,手上可有無辜之人的性命?”
漢子皺了皺眉,混江湖的,誰手裏還沒幾條人命?何況他們這個行當,掙的就是昧心錢,不殺人,不心狠,如何能在東都城裏立的住腳。
慕容龍淵見他猶豫,點了點頭,依舊是含笑開口,“我知道了,你在這東都城裏有什麽靠山,最好還是早些說出來,遲了,你便沒機會了。”
漢子看着那個青衣人的滿臉笑意,知道他絕不是在吓唬自己,“小的拜在飛魚幫門下。”
慕容龍淵笑了一聲,“阿德,斷他雙手。留下性命。”
“我給你機會尋人來報仇,隻是在我離開東都之前若是沒人來,我再來取你性命。還有,别想跑,你跑不掉的。”
阿德獰笑一聲,邁步上前。
小巷裏傳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片刻之後,阿德擦着手自巷子裏走了出來。
“公子,咱們爲何要留他一命,這般蝼蟻殺也就殺了。”
慕容龍淵摸着腰間的書冊,嘴角含笑,“阿德,咱們來東都一次也不容易,若是不找點事做,豈不是太無趣了。”
……
紅袖招門口的長凳上,朝清秋和柳白兩人各坐一端,曬着太陽。
日高光暖人初醒,睡到人間飯熟時。
柳白懶洋洋的歎了口氣,“朝兄,昨日我喝醉了,不曾說醉話吧?”
朝清秋嘴角抽了抽,昧着良心道:“不曾。”
“那就好,在家時老爹不常讓我喝酒,說什麽我喝了酒,柳府都保不住。看來果然是吓唬我的。”
朝清秋贊同的點了點頭,果然知子莫若父。
兩人正在閑聊,李雲卿轉着他那把折扇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他一眼就看到了柳白,“朝兄,這位是?”
“江南柳白衣之子,柳白。”
李雲卿大笑一聲,“公子真是生的好樣貌,一看便是文韬武略俱全,不亞柳軍神。”
柳白被他唬的一愣,“兄台見過家父?”
李雲卿面色不變,“自古虎父無犬子,以子推父,想當然耳。”
朝清秋揉了揉額頭,“這位是當今大秦丞相李恪次子,李雲卿。”
柳白笑了笑,“李兄倒是生了一張利嘴。”
李雲卿自顧自的坐在兩人中間,他擺了擺手,“柳兄過譽了。”
一條長凳,一行三人。
“柳兄這次來東都想來是爲了書院大比之事了。”李雲卿面向柳白。
柳白點了點頭,“說是使團副使,其實不過是來湊個熱鬧。”
“那柳兄可要好好看看,這次朝兄的有間書院也要參加,我最看好朝兄。畢竟别說他們武藝比不過朝兄,就是論起心思深沉,那些家夥比起朝兄也是遠遠不如。”
他又轉頭望向朝清秋,“朝兄,我說的可對?”
朝清秋一笑,“就當李兄是在誇我好了。”
“你我兄弟之間,自然是最爲真誠的言語,莫非朝兄不信。”
“呵呵。”
“既然朝兄會參加,那我到時可要好好看看。”柳白也是來了興緻。
朝清秋伸手按在李雲卿臉上,将他推到一邊,笑道:“柳兄高看我了,算不上什麽大事。”
三人在這打打鬧鬧,倒是吸引了不少路過之人和樓裏姑娘的眼光。畢竟,他們三個若是單論外貌也都算的上是一表人才。
正在二樓的謝姑娘向樓下望了一眼,看着三人歎了口氣,真是白費了那一副好皮囊,可惜是三塊木頭。
此時慕容龍淵剛好路過紅袖招前。
李雲卿正和柳白大聲争辯,而朝清秋則是望向了不遠處的慕容龍淵。
長街之上,青衣白衣,兩兩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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