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早已無人,他望着不遠處那個奔跑在雨中的身影,愣愣出神。
“風雪路遠,道不同,不相爲謀。”
莫雲風歎了口氣,朝清秋在他身上看到了皇甫雅的影子,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風雪路遠,大道獨行,終究是有些寂寞了,他本以爲朝清秋可以與他同行。可惜,終究不同路。
“啪。”的一聲,他将手中的油紙傘合上背在了身後,任由雨水灌下。
一身灰色長袍和着雨水緊緊貼在身上,常年困在佛堂裏本就蒼白的面色更加蒼白了幾分。
世間風雨,未曾分人,有傘也好,無傘也罷,都在雨中。
一個身形有些消瘦的漢子自不遠處的林中鑽了出來,他撐着一把傘,遮擋在莫雲風的頭上。
“莫老,真是可惜了,我本以爲他與我是同路之人。”
那人臉上帶着谄媚的笑意,“二公子本來走的便是一條羊腸小道,既不同路,也無需傷心。”
莫雲風回過頭去,看着這人帶着的谄媚笑意,有些感慨,“莫老,你可曾怪我将你送到三弟身邊?”
這人赫然是莫雲聰身邊的莫雲,當日三公子直到将死之時才想到自己最爲信任的身邊人,原來是自己的催命人。
莫雲伸手揉了揉臉,臉上谄媚之色逐漸褪去,露出一種在他臉上不常見的深沉。這麽多年的虛僞假笑,一時之間倒是不好改過來了。
“自然不曾怪過二公子,當年夫人的一飯之恩,莫雲此生難忘。更何況公子行事,也非是爲了自己。再說這些年三公子對老奴信任有加,往日裏吃穿也是極好,倒是讓老奴過了一把敗家子的瘾。這一朝沒了三公子,老奴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莫雲風聞言隻是笑了笑,心懷異志,卧于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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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側,整日裏擔驚受怕,不知何日就會被人識破了身份。有今朝沒明日,如此的日子,如何能夠不苦?
他思緒飄遠,莫雲如此,那些爲國爲家埋在他國的諜子們又何嘗不是如此?
哪怕做得再大的事也無人知曉,埋在土裏,死在暗處。
朝生夕死,旦夕而已。
說不得還要背上一世罵名。
縱然如此他們依舊漂泊在外,獨在異鄉爲異客,想來也會每逢佳節倍思親。
那些諜子如此,那些戍邊不得返鄉的軍士自然也是如此。
功成不必在我。
莫雲風吐了口氣,他能看到的廟堂之上的那些大人物又如何看不到?隻是各自有各自的考量罷了,這個世道終歸要用一些人的身家性命,來換那大多數人的幸福安穩。
“莫老,這個世道真的越來越好了嗎?”
莫雲使勁揉了揉臉頰,“公子,老奴鬥膽說句話。而今的一些老人們總是愛說世風日下,現在的年輕一代遠遠不如當年了。可在老奴看來,世道終究是越來越好了,一代人自然有一代的責任。而今的那些老家夥也不過是當年的年輕人,在那個他們還是年輕人的當年,未必就做的比現在的年輕人好了,要是他們真的有能耐,又怎麽會留下這麽多的問題給後來人?”
“而今這個世道,老人看少年人特立獨行,少年人看老人暮氣沉沉。各自有各自的不是,可說到底還是這個世道不止虧欠着好人,也虧欠着少年人。”
“少年人的肩頭本該是楊柳依依,清風明月。而今太多人将那些家國重擔壓在了少年肩上,可這些少年人本該在巷中奔跑,在街頭放着紙鸢才是。”
“不過說到底,這個世道終歸還是好的,雖然多是三公子那般的人物,可最少還會有幾個像公子這般的讀書人。”
莫雲風笑了起來,“不想莫老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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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溝壑,往日裏也不見你言說,隻是最後那個馬屁太明顯了些。”
莫雲臉上又恢複了谄媚的笑意,“公子也沒問過不是?再者老奴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莫老,世間風雨尚可撐傘,心中風雨又當如何?”
他将撐在莫雲風頭上的傘收了回來,風雨轉瞬即至。
“自然是該當如何便如何,老奴陪着公子淋雨便是。”
莫雲風身在雨中,嘴角卻挂上了一絲笑意。
世人常苦,君子常困。
那便不做君子,做個商人。
昔年的舊友不在了,可這條路,他還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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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袖招最高處的屋檐上,朝清秋盤腿而坐。
他身上還是那件青衣,霜寒露重,衣上水迹還未退去,散着陣陣寒意,隻是對他這個三品武夫的體魄來說倒算不得什麽大事。
樓外風雨未停,雨水順着屋檐滑落,在空中成了一條細密珠簾,最終重重砸在大地之上,彙成一條條娟娟細流,朝着不遠處流去。
來來往往,周而複始。
朝清秋伸出右手,一拳狠狠砸在身前的雨水珠簾之上,整張珠簾轟然炸裂,隻是轉瞬之間又恢複如初。
自當日燕都城外國破家亡,他這一生的目标便隻剩下報仇二字了。
隻是這一路走來,終究是讓他見過了太多人。
良久之後,他笑着搖了搖頭。他是朝清秋,也隻是朝清秋,是那個家國敗亡終日裏心心念念着克複舊國的亡國太子。
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這些人都在等着他恢複山河。
他再次一拳遞出,身前珠簾轟然而碎,久久不曾恢複。
念頭通達,他更上一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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