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喜歡站在原地眺望遠方,一山又見一山高。
身在井底,想見高山。
可此刻才入東都城中的周安卻沒有任何念想。
他就像一隻初入村莊的山跳,那雙澄澈如溪水的眸子使勁打量着眼前的一切,那些在東都城裏便是連市井人家都見慣了的尋常之物,對這個少年人來說都是新奇萬分。
他愣愣的看着街上的那些行人,這個在山林裏如履平地的少年獵人有些迷茫。
隻是很快他就回過神來,肚子裏發出的咕咕的響聲轟鳴如雷。
少年靠向一邊,緊緊的盯着一旁的包子鋪。
鋪子的老闆是個膀大腰圓的中年漢子,此刻他剛剛取下了一鍋包子,偌大的蒸籠裏散出一陣帶着肉香的白氣。
少年使勁抽了抽鼻子,真香。
老闆看着這個在鋪子旁邊站了許久的少年人,眉頭抽了抽。
他做這一行許多年了,也算得上是閱人無數,這個少年一看就是餓了許久,身上還沒銀子的。
他們做生意的最怕的就是這種人,尤其對方還是個少年人,尤其自己還是個軟心腸的。
老闆默默感慨了一聲,“下次心腸一定要硬起來。”
他伸手從蒸籠裏拿下幾個包子,猶豫了一下,又從上面拿下了幾個,用一塊白布包好。
“一看你就是外來人,年紀輕輕的找點事做,年輕人不要好高骛遠,賺大錢不容易,充饑糊口還是不難的。”
周安接過老闆手中的包子,他撓了撓頭,“有沒有什麽我能做的?”
老闆對少年好感大增,不想着吃白食,這個少年的品行看來不錯。雖然自己給他些吃食是自家好心,可能收到反饋的善意,終歸也是值得一件令人高興的事。
若是有朝一日有少年乞食,而無人解囊,有朝一日有老人伏地,而無人出手。
那這個世道和世上之人隻怕是病了。
老闆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隻是不想用力過大,連着咳嗽了幾聲,“别看我現在這般,我自小也是練過些武藝的,尋常人物,十個八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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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不了我身,不敢說在這東都城裏。最少在這條街上,還沒人敢招惹咱。”
周安有些疑惑的望着包子鋪老闆,雖然他怎麽看這個老闆也不像一個能打十多個的豪傑人物,不過他想了想自己常年在山裏,也許山外的人物就是這麽能打也說不定。
漢子見了周安的神情,滿意的點了點頭,“到一邊吃去,别耽誤我做生意。”
少年點了點頭,乖巧的走到一邊,蹲到地上開始大口的吃起了包子。
肝膽洞,毛發聳,一諾千金重。
這是無數人心心念念的江湖。
市井間,強弱分。黑白同行,也是江湖。
有光的地方,自然也會有陰暗。
飛魚幫便是這條雲平街的暗面。
在這條街上,明面上,朝廷最大。暗地裏,飛魚幫最大。
飛魚幫裏的幫衆都是些市井陋巷裏起家的小人物,或者家境貧寒,或者眼高手低,不論如何他們最終還是走入了他們的這座江湖。
當年飛魚幫不過是個小幫派,與當時這條街上的其他幫派相比就像一隻蝦米,任人魚肉而已。可飛魚幫主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物,竟然在衆多幫派的包圍之下活了下來,雖然在那些廟堂之人眼中依舊是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可在這些市井尋常百姓的眼裏,此人已經算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蔣方今日很高興,這是他入了飛魚幫以來第一次和老大去向那些街上的攤戶收錢,老大是當年跟着幫主一起起家的老人,這次能帶着自己,自己以後在幫裏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他本就是雲平街上的人,自小也受了街坊鄰裏的不少照顧,來之前他其實還是有些猶豫的,隻是後來又想到大不了等自己以後上了位,少收他們一些錢便是了。想着想着,他反倒是理直氣壯起來。
“包子,包子,剛出爐的肉包子。”
包子鋪的老闆正在大聲叫賣,見到幾個青衣短打的漢子朝着自己的鋪子走了過來,這些人肩膀之上都紋着飛魚。
老闆仔細看了看,他倒是認識蔣方,當初自己還白給過這小子不少包子。
老闆穩了穩心思,“幾位來幾個包子?”
帶隊之人鷹眼鈎鼻,帶着一股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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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色,他随手翻了翻蒸籠裏的包子,“老闆生意不錯,今日又到了該交例錢的日子了。”
老闆的苦笑道:“前幾日不是才交過一次?”
鈎鼻漢子一笑,“老闆你昨日吃了飯,莫非今日就不吃了,這麽簡單的道理還要我教你不成?還是說明日老闆你就不想吃飯了?”
蔣方見狀道:“吳叔,咱們飛魚幫收了你們的銀子都是爲了更好的保咱們這一條街的平安,你可不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鈎鼻漢子贊許的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的道:“你小子不錯,有前途,日後我會讓幫主好好提攜你。”
蔣方神色激動,“多謝老大。”
包子鋪的老闆那個吳姓漢子罵了一聲娘,“老子的那些包子真是喂到狗肚子裏去了,當年老子看你可憐,沒想到你小子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蔣方不以爲意,“人爲财死,鳥爲食亡,吳叔,這般年紀你還不懂這個道理,真的是白活了這麽多年。”
吳姓漢子被氣的不輕,他這包子鋪本來就是小本買賣,前幾日才給這飛魚幫交了例錢,今日他們就又來了。自己家中還有老母幼子,哪裏還拿的出錢來。
此時周圍已經聚了不少人,都在指指點點。
鈎鼻漢子扯了扯嘴角,今日來收例錢重要嗎?重要卻也不重要,他們飛魚幫剛剛統一了這條雲平街,立威最重要。
殺雞儆猴,剛剛好。
他反手一掌抽在吳姓漢子臉上,将漢子打的後退了幾步。
這個方才還自誇能夠打十幾人的漢子隻是默默揉了揉嘴角,不敢還手。
家中的老母幼子就像一條麻繩,緊緊的扯住了漢子的雙手。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鈎鼻漢子見他如此,更是氣焰嚣張。一腳踹在他胸口,将他踹飛了出去。
沒人注意,那個一直蹲坐在地上吃着包子的少年已經吃完了手中的包子。他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身上的碎屑,然後從背上的行囊裏取出了一把牛角尖刀。
打獵多年,林中的猛獸教了他一個道理。
猛虎撲食,尚用全力。
路見不平,少年亮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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