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嶽陽樓而小天下,嶽陽城由此聞名。
不少江南士子跨江而來,隻爲一睹嶽陽樓風采。
今日嶽陽樓上十分熱鬧,嶽陽遊擊将軍之子已經一連三日在嶽陽樓上大宴賓客。
一城達官顯貴全都聚集于此。
秦以武立國,武夫向來被秦人高看一眼。遊擊将軍雖然說不上是什麽顯赫官職,可皇甫奇能夠以短短二十年就從一個尋常武夫爬上如此高位,靠的又是實打實的軍功,難免會讓人對他多看中幾分。
皇甫奇唯有一子,自小體弱多病,習不得武藝,終年流落在市井青樓之間,是個一城聞名的纨绔。
人送外号,雅公子。
今日又是雅公子破費的日子,他早早的就給城中的達官顯貴們送去了宴請的信函。城中之人看在遊擊将軍的面子上自然也是樂的給他個面子。
此刻一身深藍長袍的皇甫雅站立在嶽陽樓第十二層之上,他身形消瘦,面上帶着一種病态的雪白。
隻是樓外風起,已經是遙遙欲墜。
身後一個高大漢子手捧貂裘。
“公子,披上衣服吧,不然老爺饒不了小的。”
皇甫雅沒有回頭,隻是苦澀一笑,“現在都是什麽時節了,要不是這個身子拖累,我還能做許多事。”
漢子沉默片刻,最終沉聲道:“公子做的已經極好了。”
“還沒有老陸和老吳的消息?”
漢子走上前給皇甫雅披上貂裘,“昨夜錢胖子回來了,老陸和老吳應該是折在外面了。”
皇甫雅點了點頭,面上無悲喜。
這個聞名全城的纨绔隻是望着樓外,怔怔出神。
當年也是在這嶽陽樓上,曾有人找到自己,談了一筆生意。
他回過神來,“阿大,當初老吳本就是自己投靠的咱們,爲名利而來,生死自負而已,老陸應該還有家人在嶽陽,給我好好查查。”
樓下傳來一陣陣的嘈雜聲,各種寒暄招呼之聲不停。
皇甫雅笑了一聲,将袖中滑出的藥丸放入口中,那張病态的臉上帶上了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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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異的紅色。
他轉身向樓下走去,口中招呼之聲不斷。
“趙兄,多日不見,酒樓的生意如何?”
“孫兄,落燕樓裏的小青要我給你帶個好。”
“許兄,昨日你賣給我的那篇文章不少大家看了都說極好。”
與人相交,如魚得水。
隻是阿大知道,自家公子,從來志不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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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陽城中有條白馬巷。相傳當年巷子裏曾有先人夜夢白馬,不久一朝成名,富貴了數代。後來巷子裏的老人們合計了許久,最後才将巷子改名爲了白馬巷。
隻是改名之後,許多年了,巷子裏再未出過什麽富貴人家,反倒是一日一日的衰落下去。
這個世道,原來活着,就已經很難了。
黃昏時分,一個小姑娘下了私塾。
她蹦蹦跳跳,像往常一樣在回家路上的糕點鋪子裏兜兜轉轉,最後看着街上賣糖葫蘆的流了一會兒口水。
小姑娘走在回家的路上,她默默的安慰着自己,“等到阿爹回來,就又能吃糖果了,小如,忍住。”
她一邊言語一邊揮着小拳頭爲自己打氣。
片刻之後,她已經來到了自家的門前,屋子破敗,房頂上甚至破了幾個小洞。
白馬巷裏的房子大多如此。
一個婦人正坐在院子裏,手中拿着針線,爲自己那個還沒還家的漢子縫了一雙新鞋。
這個沒良心的走之前說三兩個月就會回來,這次怎的去了半年也沒回來?
難道是出事了不成?待會兒要去隔壁的陸家嫂子那裏問問。
婦人雖然有些抱怨自家漢子不顧家,可終究還是擔心多一些。
小姑娘進門先是撇了撇自家院子,沒有見到自家阿爹的身影,那雙靈動的眼裏閃過一抹失望之色,隻是又被她很好的遮掩下去。
她高興道:“娘,我回來了。”
婦人望了她一眼,起身給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下次下了學早些回來,别讓娘擔心你。鍋裏給你熱了飯菜,先去吃飯,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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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功課。”
小姑娘吐了吐舌頭,蹦跳着跑向屋中。
婦人下意識的望了眼屋外,他不在。
自從那個負心漢子走了之後,家裏的飯菜總是熱了一遍又一遍。
哪怕歸家再晚,她也想要他吃上一口熱乎的飯菜。
忽然屋外響起敲門聲,她擡頭望去,一個青衫書生正站在門口。
正是離了長安道的朝清秋。
朝清秋面色和煦,“鄭安鄭兄可是住在這裏?”
婦人怯怯的問道:“你是?”
“我是鄭兄在生意上的朋友,最近鄭兄接了個大生意,隻是時間有些急,所以鄭兄和陸兄他們就直接前去了,剛好我要路過嶽陽城,就來爲他們報個平安,這裏還有鄭兄托我帶回來的的一些錢财。”
朝清秋遞上鄭安的那隻錢袋,他在裏面多放了些銀子。
婦人接過錢袋,趕忙道謝,想要邀請朝清秋去屋中坐一坐。
朝清秋連忙推辭,告辭而去。
他走後,婦人關上門,雙目通紅,啜泣不止。
自家漢子她如何不知,這個繡着鴛鴦的錢袋是她親手爲他縫制,當年那個負心人接過錢袋之時還曾笑着說物在人在。
可物不在,人又如何?
小姑娘忽然從屋中走了出來,“娘,是爹的朋友?”
婦人揉了揉通紅的眼睛,“是啊,你爹又有了一筆大生意,要晚些回來。”
小姑娘隻是奧了一聲。
屋外,朝清秋靠在牆上,聽着母女二人的言語。
他低着頭,緩緩彎下腰去。
良久,他站起身來,走向隔壁的陸家。
半個時辰以後,他走在白馬巷裏。
日未退,月已出。
日光在他身後拉出一條長長的倒影。
他迎着日光,黑暗在他身後。
光退了,夜便要來了。
他停下腳步,靠在一處陰影裏。
一個藍衫青年自他身邊走過,腳步虛浮像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那人向他笑了笑。
背着日光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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