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新雪、陳酒。
朝清秋擡頭望向屋外,當年心心念念的江湖都在這裏了。
昔年誰人不知大燕的太子殿下最是喜愛文學,逢秋落淚,對月傷懷。
最是聽不得世間愁苦之事,凡有所感,必定潸然淚下。
每到大雪時分,總會将燕都城中的文人雅士聚在宮中的雅德殿外,天地爲席,白雪爲被。頌古今仁德,言今古之俠事。
少年時,誰人不曾豔羨那相逢意氣爲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的江湖?
那些年,朝清秋以爲朝堂江湖都已在他眼中。
年少有爲,燕國上下誰人不稱頌太子之名。
直到鐵騎北來,一朝踏碎英雄夢。
曾經那雙殺雞都會顫抖的手,而今已是滿是血污。
釋空望着客棧外的雪景也是有些出神。
他心思澄澈,悟性極好,自小就被師父帶回到了懸空寺,連懸空寺的住持也說他是天生的修佛種子。
隻有師父一直對他不滿意,總說他修的是死佛,偶爾他還會私下傳授釋空一些他自己悟出來的“佛理”。
佛門清修,晨鍾暮鼓。他雖然早已習慣,可少年心性,終歸有時是會有些難過的。
還好師父每到了下雪時,總會帶自己到後山上去偷偷的堆個雪人,鼻子眼睛都是從廚房裏偷來的胡蘿蔔,雖然師父手藝不好,可總歸能夠看出來是個人形。
其實住持他們一直都知道,有幾次他還偷偷看到住持他們把師父圍在中間,對着師父堆的雪人評頭論足呢。
這樣的懸空寺,他怎麽能夠不喜歡。
世人心思千百轉,各有所思,各有所夢。
沈知遠則是滿臉自嘲。
他是何人?他是世人眼中百年難遇的劍道天才,是劍閣公認的有機會去尋那楚難歸一雪前恥的少年劍客。
也曾一劍敗盡少年英才,也曾意氣江湖行。
這次隻不過是殺了一個大劍派仗勢欺人的公子罷了,沒想到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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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竟然會咄咄逼人,想要自己認錯道歉。
可自己本就無錯,欺男霸女難道不該死?
天下劍道,本該在直,這不是師父當年教的道理嗎?
坐在一旁的許望看着幾人的神色變換,裝腔作态的歎了口氣,“看來都有心事,像我這般心無挂礙的人終歸是少了些。”
朝清秋氣笑道:“這次要是不能金榜題名,到時候你就要親自送着錦兒姑娘出嫁了。”
許望搖了搖頭,“拿個狀元,不過是探囊取物而已。人生三大喜事,一朝就能獨占兩樣,到時候你們給的禮物可不能輕了,兄弟的日子過的苦,你們都是知道的。”
他一插科打诨,幾人都是笑了起來。
“這就對了嘛,艱難困苦,本就如此了,倒不如多笑一笑,笑有出頭天嘛。”
他舉起酒杯,“喝了這杯,還有下杯可喝,這可不就是人間好時節。”
一朝大醉,才能半生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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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東出而西落,随着太陽的最後一絲餘蔭消失在天際,入夜了。
許望早就已經醉倒在桌上,他一個文弱書生本就幫不上大忙。自江南而來他們經曆的事也不算少了,他自己也頗有自知之明,與其幹看着幫不上忙,倒不如眼不見爲淨。反正也簡單的很,兩碗酒下肚,一醉到天明。
剩下三人還在飲酒,隻不過是小酌而已。
沈知遠抿了口碗中的酒水,“朝兄,你說爲何這些人都是夜間行事?”
朝清秋一笑,“日不見,便天地不知?”
沈知遠忽然笑了起來,酒水灑出不少,“這些人如何會信鬼神之說?”
朝清秋沒有笑,隻是微微向後仰了仰身子,“可這世上誰人不怕見鬼呢?也許世間無鬼,可誰人心間無鬼?”
沈知遠點了點頭,“可人心有鬼方爲愧,這些人真的有心不成?”
“不如沈兄刨開來看看?”
朝清秋和釋空已然起身。
“正要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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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遠站到他們身側。
不遠處亮着一條火焰長龍,正不斷靠近而來。
片刻之後,随着爲首的一騎驟停,數百黑衣騎兵宛如一線潮水在客棧之前平鋪開來。
朝清秋點了點頭,“一樣的裝備,隻不過人數比上次多了些,氣勢果然更足,可惜人多勢衆可不是什麽好詞。”
吳大看着客棧門口的三人,手中百煉刀不斷揮舞,“就是你們想要殺錢胖子?今天就讓你們知道招惹了老子的代價。”
朝清秋也不看他,轉頭望向沈知遠,“如何?”
沈知遠也不搭話,隻是一手平直前伸,攤開手掌,腰間長劍自行出鞘,落入到他手中。
月光自長劍之上一照而過,倒影出兩處月色。
雪上,劍上。
沈知遠已經緩步走下台階,朝着那數百黑騎而去,“對劍客而言,世上隻有一種絕色,朝兄可知?”
朝清秋大袖飄搖,緩緩跟在他身後,“皆不如劍上血色。”
“朝兄知我。”
沈知遠笑了一聲,已是殺入騎軍之中。
刹那之間,劍氣縱橫。
天上月光,地上劍光,兩相映照,劍氣所過之處,激起白雪無數。
他在人間揮劍,他在月光中獨舞。
沉浸于此者,死于此。
朝清秋則是簡單了不少。他雙拳緊握,一拳砸在一匹馬頸上,那匹馬立刻斜飛而出,撞倒周圍其他不少馬匹。
他伸手撿起地上的一把百煉刀,五虎斷門刀法已是越發熟練了。
這刀法本就是軍中常用的殺伐之術,最适合的就是這種戰陣上的厮殺,刀法施展開來,那些黑騎自然不能抵抗。
自然也有些機智之人想要闖入客棧裏,擒了掌櫃的要挾他們就犯。
可早有少年僧人立在了客棧門口。
他一身僧衣,雙目微垂,左手豎在胸前,右手垂下輕輕握拳,周身之上金光流轉。
方才他隻以單手就捶殺了十餘個想要闖入之人。
佛觀衆生,腳下便是他的蓮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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