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楚南遷以來,江陵爲都,廟堂商賈聚于一城。
江陵城外有一座劍廬,屋舍破敗,門前雜草橫生,一片衰敗景色。
可此地卻是江南第二名景,隻因廬主是那個号稱天下第一劍客的“年輕人”。
每年之中總會有些人慕名而來,讀書人也好,江湖人也好。來了江陵見過了江陵繁華,卻不曾見過天下第一的劍客,豈不可惜?
連日的大雪今日終于小了些,劍廬後山的山頂上,有人盤腿而坐。
此人緩緩起身,抖掉了身上的積雪。
一身粗布麻衣,平平無奇。若是扔到人群之中也不會引起旁人額外的注意。哪怕是在劍廬之中被人偶遇也隻會被旁人當做普通雜役。
“阿歸還是這般有閑情逸緻,真是讓小弟羨慕。”
一個中年人緩步而來。此人一身白衣,手握一策竹簡,眉目之間滿是書卷氣,隻是站在那裏就如岸邊垂柳,讓人心曠神怡。
麻衣人面無表情,“日理萬機的柳将軍如何有時間來我這破草廬?”
白衣男子正是号稱江南半壁的柳易雲,而那個麻衣人自然是而今的劍廬之主,一劍壓服天下的劍神楚難歸。
柳易雲笑了笑,将手中書卷墊在身下,席地而坐。
“閑來無事,突然想起好久沒來見你了。”
楚難歸負手而立,腰間無劍。
他微微皺眉,“連你都被擠出朝堂了,姜衡到底是如何想的?”
柳易雲搖了搖頭,“陛下自然有他的考量,咱們臣子如何能夠妄自揣摩天心。”
楚難歸看了他一眼,“看來這次姜衡确實氣的你不輕,連阿衡都不叫了。”
柳易雲笑了笑。
而今江南最出名者,三人。
楚帝姜衡,南楚當年内外交困之際,以弱冠之齡登上帝位,幾十年來,敗強秦,收異族,興商業,據江南而望天下,便是雄才桀骜如秦帝赢徹也要歎一聲生子當如姜衡。
白衣柳易雲,弱冠執強兵,一戰敗強秦,以軍略聞名天下。此人更是天下不少書生的楷模,有此一人,使天下人才知,文弱書生不止可以書齋治學,也可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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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場之上,籌謀軍帳之中。
劍神楚難歸,青年之時便持劍遊曆天下,自南向北,一把天問殺穿了一座江湖。劍道之上,他是一座難以跨越的巅峰。隻是這些年來他已然極少佩劍,也極少出手。
可世人不知,三人其實自少年時起就是至交好友。
當年在臨江城的宣王府裏,有三個少年人形影不離。
那一日,月朗風清。
少年人們仰躺在屋頂上,看着天上閃爍的群星。
曾有人笑言,天上一顆顆星辰便是一個個離世之人。
少年宣王躺在中間,“阿雲,阿歸,你們說人生爲何如此辛苦?”
那時南楚的太子是他的兄長。年輕的宣王殿下被看管在臨江城中,宛如一隻籠中囚鳥,早早的便經曆了人世的艱辛。
柳易雲摸了摸偷偷帶出來的竹簡,他輕聲笑道:“以後一定會好的。”
楚難歸撇了撇嘴,在他看來與自己的練劍相比,姜衡受的這些委屈算不得什麽大事。
姜衡忽然起身,然後直楞楞的望向天上星辰。
“阿雲,阿歸,你們以後可有什麽志向?”
柳易雲用手中竹簡輕輕拍手,認真思索了片刻,“若是可以,以後我要埋首書齋,讀遍世上書。”
姜衡望向楚難歸。
楚難歸雖然覺得他問的幼稚,卻也是摸着腰間自己雕出的木劍思索了片刻,“以後我自然是在江南随便找個無人之地,獨自練劍了。我可不喜歡在外面亂逛。”
柳易雲道:“阿衡,你又如何?”
姜衡也是一笑,顯然早有答案。
“我自然是做個閑散王爺,整日裏花天酒地,實在無聊了還可以去你的書齋裏陪你念念書,也可以去找阿歸練練劍。”
三人都是笑了起來,便是連楚難歸今日笑的也是多了些。
在他們看來,那個未來其實觸手可及。
三人眼中都閃着亮光,天上月光,眸中星光,交相輝映。
隻是一眨眼,很多年了。
後來,當年那個希冀埋首書齋的書生穿上了铠甲,配上了長劍,一身白衣走上了戰場。自此轉戰戰場之上,再難得閑,手中從不離手的聖賢書也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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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兵書戰策。
那個想要歸隐的劍客則是帶着他那把自己鍛造的長劍開始遊曆天下,自南向北,一步又一步。獨占天下劍道八分,一劍壓服天下,飽受世人贊譽。這個自小時起就最怕麻煩的劍客終歸是聲名鵲起,名鎮天下。
當年那個鮮衣怒馬,飽受世人诟病的宣王,在家國兩難之際登臨帝位,少年天子,卻是力挽狂瀾,重整了大楚山河。兢兢業業,昔年的富貴散人,而今卻是以勤儉肅穆著稱的帝王。
那年也是下着大雪,大秦向南而來,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
柳易雲站起身來,他望着眼前雪景,輕聲笑了笑,“很多年了。”
楚難歸忽然想起少年時分,每到大雪之時三人都會各自堆個雪人,每次都是柳易雲這個書呆子堆的最醜,而自己堆的最好。
想到這裏,那張宛如山上積雪的嚴酷面容上破天荒的帶上了一絲笑意。
柳易雲使勁揉了揉眼,“阿歸你方才是不是笑了?莫非是你有了看上的女子?你而今年紀也不小了,雖然人家姑娘可能看不上你,可兄弟們會給你想辦法的。”
楚難歸擡了擡手。
柳易雲連忙用手中竹簡按了下去,“我這個文弱書生可禁不住你輕輕一拳。”
楚難歸放下手去,他面色嚴肅,隻是眼中有着難掩的笑意。
平生獨愛練劍,練着練着,就成了一個天下第一。隻是那又如何,這些年來他已經很少笑了。越發登高,越是寂寞。
兩人就這般望着眼前的雪景,皆是回憶着少年時分。
江陵,皇宮。
楚帝姜衡今日早早的處理完了政務,此刻他正靠在殿外的白玉欄杆上,看着那一眼望不到盡頭而今卻被大雪覆蓋的甬道。
甬道長長不見盡頭,皇城之外,是他的大楚天下。
“陛下,天冷了。”
身後的宦官爲他拿來一件雪白貂裘。
姜衡輕聲道:“子師,當年朕也曾奔跑在雪中。”
身披大紅長袍的闫子師面色溫柔,“奴婢知道。”
他曾陪着他們一起長大。
當年月夜,他曾在屋檐下遙遙望着屋頂上之人。
他們,都曾是少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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