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清秋看向這個不速之客,“突然而來,你可是有什麽謀劃?有我在此,勸你還是收斂一些。不然就算是故人,也别怪我不講情面。”
宋先在躺椅上搖搖晃晃,笑道:“故人重逢本該是件令人欣喜之事,朝先生又何必緊張,我這次可是冒着極大的風險前來相助,要不是看在你和我的交情上,我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找個地方藏匿起來,等到此件事了再來個鹬蚌相争,漁翁得利,豈不是更好?”
他稍稍直起身子,“隻不過想到朝先生是故人,這才動了恻隐之心,哪有看着故人身死卻不出手相助的道理,良心上過不去嘛。隻是如今朝先生如此姿态,倒真是傷了我這個故人之心。”
朝清秋此時已經盤彎腰坐在牆頭上,“良心做痛?宋兄還真是會開玩笑,不知宋兄哪裏來的良心?”
藤椅吱吱做響。
“朝先生這就有些無趣了,即便是周龍這種心性冷酷的枭雄,尚且有不惜一切爲子報仇的心思,怎麽我連比不上周龍不成?”
朝清秋了然的點了點頭,“如此說來是你算計周岸的事情發了,爲了避禍才來的城中?如此就說的通了。
不過你不是個輕易就會放棄的人,而且你把落腳之地選在這裏,必然還有其他的謀劃。這次又是哪個倒黴之人被你看中了?你選中誰都好,最好不要拖我下水。”
宋先笑道:“被朝先生說的我就像是個掃把星,走到哪裏就有人死到哪裏一般,其實都是他們自尋死路,與我又有何幹系?
我出手也隻不過是順路送他們一程而已,而且說起來,我所在之地朝先生也在,因我而死的人不少,那因朝先生而死的人難道就少了不成?甚至爲我而死的人都是因利益而死,大家一了百了,神清氣爽,不論是他們還是我自己,死了就是死了,沒有什麽好抱怨的。可是朝先生,那些因你而死的人,也是如此不成?”
朝清秋沉默不語。
宋先見他不言語,繼續道:“所以說朝先生啊,你所做的事情未必便要比我更高尚,我是爲了野心,你是所謂的行俠仗義,隻是結果如何?都有不少人因你我而死。”
朝清秋忽然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隻是你我終歸還是有所不同,隻論結果,不論是非,自然也不是道理。”
“我這次不是來和你講道理的。”宋先起身,“我若是不來,你可知你們已經大禍臨頭?即便有你在,隻怕振威镖局也撐不過這次。”
朝清秋笑道:“這個大禍你指的可是王泰跳反之事?”
宋先的眉頭一跳,隻是很快就恢複如常,“沒想到朝先生竟然也有安排,看來跳反之人不隻王泰一人,如此才有意思。既然朝先生已經知道了此事,可有準備?”
朝清秋擡手指了指宋先,“自然有準備,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正等你前來。”
——
振威镖局裏,趙歡戰戰兢兢,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朝清秋,“朝大哥,咱們瞞着老镖頭布置人手,要是被發現了,應該不會有事吧。就老镖頭那個脾氣,到時候動起手來你可要幫我攔着些。”
朝清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老镖頭把镖局裏的事情交給你做主,你要拿出些擔當來,放心,沒什麽大事。老镖頭知道了,也指會誇獎你如今進步神速。”
趙歡吸了口氣,轉身下去準備。
“年輕人,總是容易被幾句誇贊就沖昏了頭腦。或者說此人實在是太相信朝先生了,朝先生總是有随意就讓人相信的本事,我就不行了,對手下人隻能誘之以利。他這般信任你,朝先生都忍心騙他,實在是讓我心寒啊。”宋先在一旁笑着打趣道。
“這種暗地裏的龌龊事總要有人來做,我來當這個惡人也未必不是好事,要是和老镖頭說了,老镖頭自然也會同意,隻是讓一個老人背負這些,自然不如讓我這個過客來。”
“朝先生總是喜歡占據大義之名,哪怕做的是這種暗地裏偷雞摸狗的事情。偏偏這些我最是厭惡。”
朝清秋不以爲意,笑道:“到時候外面的人就交給你了。”
“放心,有我在,隻要朝先生不要半途心軟下不去手,那這件事咱們十拿九穩。先除内憂,再對外患,如此最少能有七成把握。”
朝清秋點了點頭,“那就分頭行事。”
兩人分散開來,如今龍虎寨在外虎視眈眈,自然要先除去内部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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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府中,王泰一瞬不瞬的盯着擺在桌子上的人頭,這些年哪怕是在睡夢之中,他也想着能把此人除去,此人就是橫亘在他心中的夢魇。
哪怕前幾日親手割下了此人的人頭,他到如今依舊是不敢相信此人已經真的死了。
王泰長吐了口氣,心中暢快不少,如今臨城之中沒了此人,再也無人能對他掣肘,隻要再想法子除掉城外的周龍,就再也沒人能威脅到他了。
他把黑袍人的頭顱收入一旁的木匣中,匣中灑滿了石灰,能将這顆頭顱保存的更長久一些,他要将頭顱送給周龍。
既然此人是殺死周岸的幕後之人,想必周龍一定很喜歡這個禮物,隻要這個頭顱出手,到時候哪怕天誅的人來了,也查不到他的頭上。自是會去和龍虎寨的人拼殺,說不定他還能坐收漁翁之利,順手除掉龍虎寨。
想到此處,他靠在身後的椅子上,越發得意起來,這麽多年謹小慎微,伏低做小,最後還不是讓他找到了機會,天誅又如何,不過如此。
可惜周三還不曾回來,不然就該進行他的下一步計劃了,他接下來的計劃是要先除掉城中的振威镖局,然後聯合起城中的人手,以老镖頭的人頭爲賀禮,趁着周龍不備,再把城外的賊人一舉除掉,到時候臨城自然隻剩下他一家獨大。他再把東南的亡國太子推出來,未必沒有搶占西南的機會。
隐忍多時,眼看着就要心想事成,他又如何能不心中激動。
忽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他把桌上的木盒放到桌下,這才開口道:“進來。”
一個瘦小的漢子從門外而入,此人是他在府中除了周三以外最得力的手下。
“大人,振威镖局忽然送來了一封書信,說是老镖頭有請。”
“老镖頭有請?”
王泰一愣,他正打算想法子除掉振威镖局,沒想到了剛剛瞌睡就有人送來了枕頭,“把書信拿給我。”
手下送上書信,王泰将信拿在手中,信上内容不多,用詞倒是極爲謙卑,仔細看去,其中意思無外是如今龍虎寨在外面逼迫的緊,想要邀他到振威镖局中一同商議應對之策。
王泰展着信笑了笑,“沒想到老镖頭竟然會想到請我去赴宴,看來如今真的是病急亂投醫了。你說咱們該如何是好?去還是不去?”
桌前的漢子撓了撓頭,沒有言語,如此大事他自然不敢亂說。
王泰搖了搖頭,到底不是每個人都是周三,聰明人不易得,這也是明知周三可能會成爲他的妨礙之後,他卻依舊沒有狠下心除掉周三得緣由之一。
周三這種人雖無底線,可用起來确實順手,無用的好人和無底線的聰明人,如今他還是更喜歡後者一些,隻是若是日後成了大事,他多半會更喜歡後者多一些。
“想來我也好久不曾吃過宴席了,既然老镖頭有請,咱們怎麽能不給面子,我若是不去,豈不是辜負了老镖頭的美意?去通知暗衛,給我把振威镖局附近好好看管起來,萬一宴會期間老镖頭出了什麽事情,我拿你們是問。”
王泰口中的暗衛指的就是前些日子他用來誅殺天誅黑袍人的護衛。
矮瘦漢子雖然不如周三機智,可能跟着王泰這麽久,自然也是聰明人,“大人的意思是咱們要借機除掉老镖頭?”
王泰看了他一眼,“你跟着我的日子也不短了,怎麽半點長進也沒有?日後你還是要多和周三取取經。有些事情,做得,說不得。萬一宴飲之時出了事情,那必然是龍虎寨的賊人潛入所爲,和咱們沒有半點關系,記住,不論事情如何,大義這個名頭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丢的。”
“是,屬下明白了。”漢子抱拳而去。
王泰将桌下的盒子重新拿起,盯着木匣自言自語起來,“别急,很快就有人下去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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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威镖局裏,趙歡拿着幾壇酒水來找老镖頭喝酒。
老人今日倒是也沒像往常一樣冷着臉,臉色要比往日裏緩和幾分。
“你小子今天竟然敢主動來找我喝酒了,看來這些日子膽子大了不少嘛。”
趙歡笑着給老人杯中倒滿酒水,開口道:“老镖頭說的是什麽話?我之前不敢來還不是怕老镖頭嫌棄我,不過如今我已經想明白了,老镖頭這些日子既然能讓我掌管镖局之事,那對我必然是看重的,之前隻是我自己不知好歹,誤會了老镖頭的意思。”
老人有些欣慰的點了點頭,“這話說的倒是不差,沒想到你小子掌了幾天家,腦子倒是突然開竅了,要是換了之前,無論如何你小子也說不出這話來。”
“多虧了有朝大哥他們的開導,不然我也打不開心結。我和朝大哥相比還差的遠呢。”
他看老人手中的酒碗已空,趕忙再次給老人倒滿。
“你朝大哥是個厲害人物,你比不上他倒也不算是什麽丢人的事情,就是老頭子我在他這個年紀,也遠沒有他的心思和本事。”
“老爺子說的是,我和朝大哥還差的遠,所以我日後若是做出些什麽事情來,想必老爺子也不會追究了?”
老人手上一頓,“做出些事情來?你會做出什麽事情來?你要是做出對不起杏兒的事情來,别怪老頭子不講情面。”
趙歡趕緊搖頭,“不會,不會,我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做出對不起杏兒的事情。”
“不是對不起杏兒的事情就好,除了杏兒的事情,老頭子我這輩子什麽事情沒見過,你還能做出什麽其他的大事來?你的本事我也知道,大事做不來,保家守業還是不差的。”
趙歡給老镖頭倒酒的手稍一停頓,面色變了變,隻是很快就強笑道:“還是老镖頭知我,我是做不出什麽大事的。”
“那是自然,你可是老頭子自小看着長大的。”
趙歡忽然咳嗽一聲,“老镖頭,這次,你可能看錯人了。”
老人聞言擡頭,“你小子什麽意思?”
隻是還不等他說完,腦中就有些暈眩起來。
他指着趙歡,身形搖搖欲墜,“好小子,你真是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