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打倒未必多能打,隻是一個個的都是不要命的狠人,不然也不能在這是非之地存活下來。
沒法子,人要活着總要自己想法子,對那些山下的窮苦之人來說,哪裏還有比攔住劫掠來錢更快的勾當?
拿把刀在路上一攔,最多是舍命不要罷了,被逼着落草的人,一條性命未必比地上的爛泥要強上多少。
後來周龍橫空出世,開始時附低做小,半點也沒有如今的強橫,當時那些強人自然不會把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放在眼裏,隻不過等到後來周龍一朝崛起,便是翩然翺翔,再也不被他們所制。
周龍倒也是奇怪的很,龍虎寨崛起之後,他不但不曾将這些山寨剿滅,甚至還刻意把龍虎寨壓在了一個範圍内,範圍之外,秋毫無犯。
是當時的龍虎寨沒有這個實力也好,是周龍刻意放他們一馬也好,總之是一路之上雖然群賊橫生,可倒是都相安無事的共存了下來。
而這幾日周龍給附近的各大山賊都發了請帖,讓一衆賊人又犯起了嘀咕,能活着混到如今的自然不是什麽良善之人。他們這一行,心不狠,手不黑,如何能活?
聯想起前幾日周龍的龍虎寨吞并離山寨的事情,再愚鈍也能猜測到周龍這此宴請的目的。
隻是知道歸知道,如今龍虎寨吞并了離山寨,勢力在附近最大,無論是他們當中的哪方都絕對沒有力量與之單獨一戰。
如果能夠聯合起來或許還有些希望,隻是他們這種人,别說團結一緻的精誠合作,隻要不在盟友背後捅刀子就已經算是難得的厚道人。
如今他們雖然知道周龍的邀請不懷好意,可卻還是不得不前往。
最多也就是假惺惺的來場交托後事而已,畢竟書雖然讀的不多,可酒樓裏說書先生說的那些帝王将相死前托孤的故事可聽過不少。
龍虎寨外,宋先和葉歡在門口迎客。
迎來送往自然是門學問,尤其是面對的是這些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的山上人。
今日葉歡一身青色長袍,他身形修長,加上儀表不俗,也算是難得的人物。
與他相比宋先則要低調不少,身上是一襲陳舊的黑袍,上面已經有了不少褶皺。
他們剛剛迎進了第一批客人,此時難得能夠停下來喘幾口氣。
葉歡笑道:“今日也算是難得的盛會,宋軍師爲何不穿身新衣?”
宋先看了他一眼,滿含深意的笑了笑,“今日确實是盛會,隻是穿新衣隻怕就有些浪費了,萬一沾上些血迹,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一件衣服?公子是聰明人,難道不知今日寨主将他們請來是爲了何事?想想要安穩收場,大概是極難了。”
葉歡到底是聰明人,隻是稍一沉吟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不過他還是搖了搖頭,“如今這個形勢,難道他們還敢動手不成?如今離山寨和龍虎寨合二爲一,即便是他們一起上也不是對手。更何況這些人是不可能盡心合作的。”
“爲何不敢動手?眼看着這麽多年的辛苦爲他人做了嫁衣,誰又會拱手相讓?總歸是不甘心的。更何況泥人尚有三分血性,以大勢壓之固然厲害,可這些人未必能知道什麽是大勢,尋常百姓爲了守護家業,隻要給他們一把刀,他們也敢鬧将起來。更何況這些本就是一怒拔刀的狠人?”
葉歡忽然想到一事,“按理說以龍虎寨的實力,要對付這些人不必等到現在的,即便沒有吞并我們離山寨也是如此。爲何偏偏要将他們留到現在?卧榻之側容他人酣睡,不像是周寨主的作風。”
宋先笑道:“我說是寨主仁德,不願多造殺孽,公子肯定是不信了。别說是公子不信,換了任何一個人隻怕都不相信。畢竟咱們寨主從來也不是個吃齋念佛的善人。”
“我不是寨主肚子裏的蛔蟲,不過由我猜來,寨主之所以如此,多半是爲了養蠱。”
葉歡一愣,“養蠱?”
“不錯,指雲峰久戰之地,隻有不斷厮殺存活下來的才是真正值得龍虎寨收容的精銳,至于那些死了的人,死了也就死了。還有一點,我猜他們也是寨主故意留着給少主的。”
“留給岸兒的?”
“公子也做過一寨之主,該知道一個年輕人想要讓這些厮殺慣了的老江湖心服口服是有多不容易。如果有朝一日少寨主坐上寨主之位,到時候他隻要平定這些山寨,那龍虎寨裏的人即便再是桀骜不遜,隻怕也要乖乖臣服,如此而已。”
葉歡愣在原地,顯然沒想到這當中還有這麽深的算計,當初他還想着和周龍鬥上一鬥,如今看來果然是他不自量了。
宋先笑道:“自然,這些都是我随意猜測,寨主的心思,誰又能說的準呢?”
葉歡看向這個口中的謙虛的山寨軍師,身後竟然有些發冷。
——
一日之後,其他山寨的人已經全部到齊,有的是山寨的寨主親自前來,有的來的則是山寨裏的副手。
那些派副手前來的人,難免要被那些親自前來的寨主嘲笑幾分,做他們這個行當,最看不起的就是無膽無勇的匪類,雖然大家都是賊人,可暗地裏還是要各自分出個三六九等的。
周龍也不介意,來的人他都是以禮相待。
今日更是特意在議事廳的大殿上給他們安排了一場晚宴。
雖沒有歌舞,可有酒有肉,酒是陳年的好酒,飯菜更是找了山下出了名的大師父所做。
衆人吃起來也是極爲盡興,隻是有些聰明人反倒是吃的不是那麽暢快,要知道他們到這裏之後周龍還一直不曾露面。
他們來之前雖然已經有了些覺悟,隻要他們交出手中的山寨,周龍多半不會殺他們,可如今周龍不曾現身,多少還是讓他們心中感到有些不安。
一個時辰之後,酒宴已畢,有仆人魚貫而入,将桌上剩下的飯菜收拾了出去。
周龍步入大堂之中。
原本極爲喧嘩的屋内一時之間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看着這個幾日之間突然就白了頭發的中年人步步登高,走到那議事廳最高處的那張座椅上。
他轉身落座,看向下面那些山寨首領。
有些人和周龍打過交道,有些人雖然不曾見過,可在平日裏收集的情報之中也有不少他們的消息。
周龍笑道:“諸位遠來是客,招待不周,還請見諒。如今吃過了酒宴,咱們來說說這次請各位來要商量的大事。”
堂下之人都是坐鎮一方,豪橫慣了的人物。平日裏哪個敢随意招惹?
他們這次來有些人也未必存了投降的心思,甚至有的人前來隻是爲了能給周龍搗些亂,想着這麽多人在,又是在這麽個場合,難道他周龍還真的敢動手不成?
隻要他敢動手殺人,必然會引起衆怒,到時候兔死狐悲,說不定會逼迫的其他山寨聯合起來,這個道理周龍肯定是懂的,所以有些人反倒是有恃無恐。
有人高聲叫道:“什麽正事,不過是你想要吞并咱們罷了,别以爲咱們都不知道你的心思,當年老寨主都不曾做到的事,你周龍憑什麽?”
“就是,就是,咱們雖然說不上是什麽厲害人物,可好歹也是在江湖上混了這麽多年,就憑一頓酒宴就想着收服咱們兄弟,周大寨主,你是不是想的太簡單了些。”
周龍聞言隻是一笑,他擡了擡手,“隻管暢所欲言,我在聽。”
衆人見他如此,更當他不敢對他們出手。
“聽說你前幾日吞并了離山寨,真是半點昔日的情分也不講,當年老寨主對你如何?沒有老寨主你如何能走到今日?你這龍虎寨能有今日都是多虧當年老寨主的提攜,你如今羽翼豐滿了,反手就恩将仇。”
“就是,你也就是欺老寨主如今年歲大了。不然你今日哪裏敢如此猖狂?”
這些人本就大多都是些粗鄙武夫,一旦開口便是将心中所想都吐露了出來,尤其是見到周龍全無反應,他們更是口無遮攔。
葉歡和宋先站在周龍身後,此時也不得不佩服這些人的膽量。
宋先則是一直面帶笑意看着那些言語之人,就像看着一群死人。
周龍可從來不是一個任人言語的軟糯之人。
良久之後,堂下的議論之聲小了下去,衆人都看向周龍,發現他隻是嘴角含笑的看着衆人。
“都說完了?”
他轉頭看向宋先,“都記下了嗎?”
宋先笑着點了點頭,“都記下了。”
周龍笑了笑,随意道:“那就殺了吧。”
言語已畢,周虎已經帶着山寨裏的人湧了進來。
周龍轉身看向衆人,目光冰冷。
“我給過你們機會了,可惜你們不中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