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隻有他和周安兩人。
至于離山寨那些人,大半死在了方才的戰場上,剩下的也逃散了開去。
當時戰成一片,誰也顧不得誰。
他此時一臉得意,笑着解下外面罩着的黑衣。
裏面是一身貼身的軟甲。
龍虎寨雖然是山上的山寨,這些年過的也算不上富裕,可到底還是弄到了幾件好寶貝,就像這件軟甲,尋常刀劍不能透。
朝清秋那一劍确實擊偏了那支突如其來的箭矢,隻不過即便朝清秋不出手,這支箭也傷不到他。
至于中箭而倒,不過是他的計策而已。
周岸笑道:“周大哥,果然還是你最知我心意。”
方才箭即臨身,周安隻要出手就夠阻擋下來,可他沒有出手,就是猜到了周岸的心思。
那場比試輸了,按着周岸的性子雖然嘴上認輸,可他必然不會善罷甘休,總要找回場子。
那突如其來的一箭,倒是幫了他的大忙,先是傷了龍虎寨的少主,又打殺了不少離山寨的人,振威镖局和他們這些臨城之外的山寨的梁子就算是結下了。
山上人,最是容易煽動。
有了仇怨,就不怕他們賣命。
周安抱拳道:“因爲屬下輸了比試才讓少寨主以身犯險,都是屬下的過錯。”
“周大哥不必過謙,你已經盡力了,隻是那個青衫客武藝确實厲害。我看咱們山寨裏,除了二叔,不論是誰上去隻怕都不是此人的對手,咱們輸的也不算冤枉。”
雖然他對周安輸了的事情确實有些怨恨,隻不過這一戰也讓他看到了周安的實力。
他雖然天性乖僻,可也知道千軍易得,一将難求的道理。所以他此時依舊是耐着心思來安慰周安。
周安道:“多謝少寨主,屬下肝腦塗地,繼之以死。”
周岸對他的态度很滿意,看來收服人心也沒他老爹說的那麽困難。
周安問道:“少寨主,接下來咱們該如何?”
周岸笑道:“接下來,接下來自然是回到山上去告狀,這次老爹應當不會阻我下山了。”
“這是自然,少寨主是寨主的獨子,雖地位不同,可父母到底還是愛子女的。”
“那是自然,我爹是什麽人,我最清楚不過,平日裏雖然嘴上說的嚴厲些,可也就是嘴上嚴厲些罷了。”
周岸安不知何時已經垂下了頭,他攏手在袖中,沉默不言。
片刻之後,他這才開口,“世上沒有不愛子女的父母,又如何有不愛父母的子女,少寨主,你說是不是?”
周岸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他爲何突然如此說,“這是自然,人之常情。”
周安猛然擡頭,臉上神色猙獰,“那爲人子女者,想要爲父母報仇雪恨,可有錯處?”
“你”周岸後退幾步,伸手摸向腰間的長刀,卻隻摸到了挂在腰間的刀鞘。
原來方才逃走之時匆忙,沒有來的及撿起地上掉落的長刀。
周安笑道:“怎麽,少寨主怕了?不用怕,看在你我相處了幾日的份上,我可不舍得讓你輕易就了死了。不知少寨主可曾聽過山下有一種死法名爲淩遲?可惜如今時間緊迫,不能讓少寨主體驗一二了,想想真的是可惜。”
周岸靠在身後的樹上,他倒不曾慌亂,如今周安受傷不輕,周安的本領雖然在他之上,他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隻是他想不明白周安爲何要叛。
他對周安也算是不錯,至于他方才口中提及的父母之事,他也隻當做是周安的一個借口,早就聽說此人是個孤兒,哪裏來的父母。
周岸笑道:“不知周大哥爲何而叛?爲錢财?爲美色?身後之人又是誰?”
周安雙手從袖中抽出,手中多出一支箭矢。
周安笑道:“方才不是和少寨主說過了,要殺你不過是爲父母之仇而已。至于我身後之人是誰?倒是真說不清楚。畢竟,想要你死的人實在太多了些。”
他步步逼近周岸,“好了,少寨主,不必拖延了,那些救兵趕不到的。你也不必白費心思。”
他一步踏前,朝着周岸走去,周岸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立刻轉身朝着身後逃去,他雖然不是周安的對手,可如今對手有傷在身,未必能追的上他。
周岸笑道:“少寨主何必垂死掙紮。”
他一個閃身,形如鬼魅,竟然隻是緊緊的綴在周岸身後,無聲無息。
周安的傷勢,遠遠不如他表現的那般重。
周岸跑出一段距離,聽不到身後的腳步聲,轉身回望,隻見到烏黑的夜色。
隻是等他轉過頭來,卻發現周安已經站在他身前。
“少寨主,如何,早就和你說過不要逃了。”
他一拳将周岸砸倒在地,周岸竟然不能抵擋。
袖中箭矢劃出,仔細看去,正是周三射出的那根。
“送少主上路。”
他把箭矢在手中抛了抛,直刺周岸頭顱。
周岸死命掙紮,隻是終究脫離不出,隻能眼看着箭矢從他頭顱之中灌入。
片刻之後,見他徹底沒了呼吸,周安這才起身。
他覺得有些可惜,就這麽讓他死了,真是有些便宜他了。
“真是一場好戲,可惜今日沒帶銅闆,不然說什麽也要打賞一些。”
林中有人拍手叫好。
周安笑道:“你來的倒是慢。”
那人從不遠處走出,一身黑衣,露着一個光頭。
“來晚了,怎麽能看到這場好戲。難怪我家主子看好你,下手狠辣不留情,你确實是個人物。”
周安笑了笑,“隻不過是心中恨極罷了,算不得什麽,接下來咱們如何?”
黑衣人自然是之前在半山腰上阻攔了周虎的周文。
周文笑道:“接下來,接下來咱們的周大寨主就要到了,咱們自然是要快些離開,可惜咱們看不到那場父子情深的大戲了,可惜。”
周安也是點了點頭,看了眼地上周岸的屍體,“可惜了。”
……
鎖雲峽裏,周龍已經帶人沖下山來,他們來的晚了些,朝清秋等人已經離開。
此地剩下的,都是離山寨裏那些人的屍首。
振威镖局自然也有損傷,隻是那些屍體都被老镖頭帶走了。
夜色沉沉,極遠處已經能聞到濃烈的血腥味。
幾隻烏鴉停在附近的樹上,一雙猩紅眸子盯着地上的屍體。
周龍站在稍遠處,來回踱着步子。
如今他最怕的就是在此地見到周岸。
周虎一臉汗水的跑到他身邊,“沒有見到岸兒和周安那小子,他們不是逃走就是被那些人抓起來了。”
周龍神色一松,“不在這裏就好。”
周虎自然理解周龍的心思,畢竟就這麽一個獨子,更是日後山寨的接班之人。
“就算被振威镖局那些人抓了,也算不得什麽大事,老镖頭是個聰明人,絕不會傷了他們的性命,最多是和振威镖局妥協一二。”
周虎點了點頭,看來他還是小看了兄長對這個獨子的重視,要知道周龍還從來不曾爲任何事情低過頭。
周虎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如此擔心了,咱們回去先等些日子,然後找人去振威镖局談判就是了。”
隻是他剛剛說完,有個派出去尋人的手下匆匆而來。
“寨,寨主,兄弟們發現.”
此人隻說了半句就不敢再言語,他實在是怕再說下去,寨主會要了他的性命。
周龍隻是看了一眼此人的神情,心弦便驟然繃緊。此人帶來的絕不會是什麽好消息。
他強做鎮靜,“帶我去看看。”
……
周岸被殺之處,周龍神色默然的看着地上的屍體。
周虎站在他身邊,不敢言語,即便周龍不發作,周虎也能察覺到他心中的憤怒。
這麽多年都不曾見到過自家兄長如此神情了。
一個手下人送上被用箭矢釘在樹上的兩封書信。
周龍将信接過,一封是他當年曾經寫給那個臨城軍官的書信,要他帶人襲擊周安所在的村寨,另一封是周安的手書。
“大哥,這是?”
周虎看着周龍手上的兩封信有些驚訝。
周龍将信丢到周虎手中。
周虎看完信,臉色大變。
山寨裏的事情都是周龍一手掌握,他往日裏隻負責沖殺,沒想到當年還有這種事。
周龍淡淡道:“當年山寨初立,寨子裏人丁不足,我才想了這個主意,官府能有戰功,咱們能得實利,怎麽看都是一個劃算的買賣。”
“當年做下事情之後我也曾經派人進城去找過那個軍官,可惜那處宅子早已經成了廢宅。這麽多年無事,我也放松了幾分,沒想到啊,這麽多年,還有人拿出此事來做文章。”
“幕後之人,有些意思。”
周虎聽的心中有些發冷,如果信上之事是真,那周安先想要報仇無可厚非,讓他感到有些寒冷的,反倒是如今周龍的語氣。
周龍蹲下身,拔出周岸頭顱上的箭矢,用衣袖擦去上面的血迹,将箭矢收入袖中。
他爲周岸合上雙眼,低聲呢喃,語氣溫柔。
“岸兒别怕,很快阿爹就讓他們都下去陪你,你不會孤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