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站在他身後,脊背挺直,伸手按住刀柄。
周岸打量着屋中四面牆壁上的字畫,時不時的點點頭。
牆壁上的字畫都簡陋的很,都是老镖頭當年從街上買來的地攤貨。
用老镖頭當時的話來講,镖局裏都是粗人,這些東西也就是用來裝裝門面,真的去看,這些粗人哪裏看的懂?
所以這些東西都是給外來客人看的,不是給他們自己人看的。
讓來的客人知道他們镖局裏不是都是大字不識的粗鄙武夫也就夠了。
周安看向身前安坐如山的少寨主,心中着實有些吃驚。
直到如今他都不曾想明白,原本在山寨裏飛揚跋扈的少寨主,怎的到了山下就像是徹底換了一個人?
原來在山上之時,周岸一言不合就要喊打喊殺,橫行霸道無顧忌,隻有對寨主顧忌幾分,如今卻是沉靜如淵,判若兩人。
作下的事情更是讓他吃驚。
單單是周岸能從離山寨裏借出兵來這一事就讓他心中驚疑不已。
他在山上山下混迹了這麽多年,自然不是什麽也不懂的雛兒。
表面上離山寨和他們龍虎寨既結盟又是姻親之家,按理說借些人馬,互爲援手,算不上什麽大事。
可在江湖裏,别說隻是什麽兒女親家,就算是親生骨肉,兄殺死弟,父殺子,都不是什麽新鮮事。
更别說能從旁人的山寨裏借出兵馬來,尤其是離山寨裏的葉老寨主其實一直都看不上自家寨主。
他是周龍的親衛,自然知道周龍在葉老寨主那裏吃過多少閉門羹。
而今日他眼睜睜的看着周岸從離山上帶下了一支人馬來。
周岸察覺到了周安的目光。
他轉過頭來,扯了扯嘴角,“周大哥是不是奇怪我爲何能從外公那裏借來人馬?”
“屬下确實有此疑問,以屬下來看,即便是寨主親自去,隻怕也不能如此輕易的借出人馬來才是。”
周岸笑道:“其實也不難猜,恰好是因爲我去,才能借的出人馬來,此中道理,周大哥還是要好好思量。”
周岸笑了笑,周安依舊是一頭霧水。
這其中實在是牽扯了太多“家裏事”,即便周安再聰明也猜不到這其中的複雜關系。
周安搖了搖頭,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再去想,他轉而開始詢問另一事。
“既然少主已經借到了人馬,爲何還要以身犯險?雖說振威镖局未必敢動手,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周大哥放寬心,他們不敢動手的,老镖頭雖然英雄過人,可我更相信,這麽多年振威镖局能在臨城之中屹立不倒,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老镖頭應當比别人都心中有數。”
他擡頭看向門口邁步而入的老人,“老镖頭,我說的可有道理?”
老镖頭身後帶着朝清秋和趙歡兩人,他聞言一笑,徑直坐到主位。
朝清秋二人站在他身後。
“龍虎寨真是塊風水寶地,人傑輩出啊,虎父無犬子,且不說令尊英雄了的,少公子也是人中龍鳳。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老人指了指身後的趙歡兩人。
“相比起來,我這弟子就是顯得蠢笨了不少。與公子遠遠比不得,比不得。”
周岸笑了笑,目光從朝清秋兩人身上掃過,隻是在朝清秋身上少稍稍停留,卻是略過了趙歡。
他在龍虎寨上被宋先點醒,如今收斂了不少驕狂之氣。
隻是一身傲氣收斂其中,卻并未褪去,趙歡這種人自然不入他的眼。
“老镖頭說笑了,與家父相比,我還不值一提。老镖頭的高徒之中,想必也是有不少少年豪傑的。”
老人點了點頭,“那是自然,不然我家那個臭丫頭也不會如此死心塌地了。”
周岸轉過頭,看向對面那隻老狐狸。
山上那些家夥總說人老成精,果然不假。
這隻老狐狸,多半是已經猜出他此來的目的了。
“原來老镖頭當日拒絕我們龍虎寨的提親還有這般緣由,何不早說?”
老人迎上他的目光,半點也不避諱。
“說了又如何?可有用處?”
周岸笑道:“自然有用處,要是老镖頭當初早早說了,就不用這般麻煩了。”
他一字一頓,“我會早早下山來,見見那位能得到小姐歡心的好漢。”
老人朝前湊了湊,“隻是見見?”
“見見他能不能配的上老镖頭的千金,如果真是不出世的英雄豪傑,那我自然會心服口服,再也不提提親之事,到時候婚宴之上,還會送出一份彩禮。”
老镖頭沒有等他說完,替他補充道:“但是?”
“但是如果此人不能讓我心服,那就怪不得我不同意那門婚事了。”
老人靠在身後的椅子上,“你不答應,又有何用?龍虎寨,還能做的了我振威镖局的主?”
“自然不能,隻是難道老镖頭的得意弟子,連我這個整日隻是在山寨吃喝玩樂的纨绔子弟都不如不成?要是連我都不如,那又如何配的上小姐?”
老人稍稍朝後撇了一眼,“你也不必拿話相激,我知道你這次來的意圖。隻不過,我振威镖局的事情,還輪不到你這個外人指手畫腳。”
周岸起身,拂了拂衣袖,“既然前輩不敢讓此人出來,那就算了。
既然是個無膽匪類,隻希望此人能一輩子活在老镖頭的庇護之下,我也爲小姐有些可惜,連爲她出頭都不敢,隻怕最後會所嫁非人。”
老镖頭身後,朝清秋早已經扯住了趙歡的手臂。
如今此人的目的明顯就是要逼着趙歡出面,以朝清秋如今的修爲自然不難看出此人的深淺。
嘴上自稱是個吃喝玩樂的纨绔子弟,可其實已經是個名副其實的二品武夫,真的放對厮殺,趙歡這個才入一品的武夫,絕不是此人的對手。
此時周岸已經走到門口,他長歎了口氣,轉頭回望了廳中一眼,“真是可惜了,等到老镖頭百年之後,繼承振威镖局之人是個懦夫,也不知這振威镖局這塊招牌還能不能保住了。”
“你站住。”
趙歡終究還是忍不住出聲。
他甩開朝清秋的手,走到周岸身前。
“你說誰是懦夫?”
周岸含笑看着他,“原來是你。”
趙歡怒道:“不錯,我就是杏兒的意中人,你想要如何?”
“我不想如何,方才我和老镖頭的話,你應該都聽見了,我這次來就是想要看看你配不配得上小姐的喜歡。”
他伸手指向趙歡,“所以,我要和你比武,不知你敢不敢應下?若是不敢也就算了。”
趙歡稍稍有些猶豫,方才朝清秋拉住他,他就知道自己未必是此人的對手,再說他隻是有些魯莽,可絕不是傻。
此人既然敢上門咄咄逼人,必然已經做了準備。
“怎麽?不敢答應?不答應就不答應,我也不會逼迫你。”
周岸轉過身,就要帶着周安離開。
“等等,我答應。”趙歡吼了一聲。
“好,是個豪傑,答應就好,那咱們就把比武的時間定在三日後,就在城西的演武場,如何?”
聽到趙歡答應,周岸臉上倒是也沒有什麽别的神情,似乎他早就知道會是如此。
“好。”趙歡咬牙應了下來。
周岸不再停留,帶着周安離去。
趙歡僵硬轉頭,正對上老镖頭那張笑臉。
“老镖頭,這事不能怪我,實在是他們太過咄咄逼人。我這也是爲了镖局出頭。”趙歡陪着笑臉。
老人一臉戲谑,“我老頭子都忍下來了,你趙大俠天下無敵,我哪裏管的住你?不過我如今倒是想看看你三日之後讓人打成豬頭該如何收場。”
趙歡面色漲紅,“你怎麽知道我不是他的對手,我如今已經大有長進。”
老人起身走向後堂,一邊走還一邊念叨着。
“老喽,老喽。如今年輕人的事情,實在是想不明白喽,明知是人家的陷阱還往裏跳的傻子,怎麽會是我的弟子?連自己是不是人家的對手都分不清,是不是個傻子?”
趙歡伸了伸手,隻是最後還是不敢出手阻攔。
老人走後,趙歡看向還站在原地的朝清秋,“朝兄弟,這個人真的這麽厲害?”
朝清秋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也算不上厲害,不過對付你,綽綽有餘。”
他也轉身準備離開,不想已經被趙歡拉住了肩膀。
“放開。”
“朝兄弟,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剛才可是你自己答應下來的。”
“我這不是年輕氣盛嘛,那小子罵我可以,說老镖頭和杏兒就不可以,我就是搭上我這條命,也要和他分個他死我活。”
“放開。”
“我早就聽老镖頭說你是個高手,朝大哥,你就随便教我兩手絕學,能赢就行。”
屋外,站在門口還沒離開的老镖頭聽了兩人的言語,笑了笑,這才離開。
“年輕人嘛,不氣盛,還叫什麽年輕人?這小子還是有幾分像我當年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