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剩下老镖頭和幾個老镖頭的心腹之人。
趙歡有些垂頭喪氣。
喜歡之人有難,他隻能幹看着,想要做些什麽,卻又怕越做越錯,不如不做。
有心卻無力,難免有些傷心難過。
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
他怕死嗎?他自然不怕死。
甚至隻要爲了杏兒的安危哪怕明知必死,他也敢沖在最前面。
隻是他怕的是即便他死了,對杏兒如今的困境依舊沒有幫助。
他怕死了也就隻是死了。
老镖頭理解他的心境,誰還不曾是個少年。
他這次破天慌的沒有出言挖苦,隻是上前拍了拍趙歡的肩膀。
“男子漢,哭哭啼啼像個什麽樣子?誰還不是從你這種日子裏過來的?打落牙齒和血吞。你小子如今這個年紀,正是最無能爲力的年紀,明明青春大好,可卻依舊像是萬物求不得,求來求去,好像隻有失去。不過這也是人生常态嘛。都是要走過這麽一段路的,或早或晚而已。
可哪怕萬般都錯,喜歡一個人總歸是沒有錯的,隻要你努力一些,還是還是能有出息的。少年長大成人都是從此開始的嘛。”
趙歡扭過頭去,開始默默流淚。
自從當年父母去世之後,他其實已經很少流淚了,隻是老镖頭的話這次太過語重心長了些,又說到了他心裏,難免讓他有些忍不住。
老人繼續道:“當年我剛接手振威镖局的時候,遇到的事情比你如今碰到的事情多的多。
那時候我像你如今一樣,年輕又孤弱,我不還是挺下來了?當年我也以爲生機盡絕,已經走到了死路上。
可有些事,隻是看着困難,隻要繼續走下去,是打不倒你的。”
“你如今最需要做的是要去說服杏兒,要她趁早改掉那自以爲的想法,她以爲她那是什麽大義?讓他她别聽那些狗東西們的胡說八道。
爲咱們舍身取義,讓咱們留下一頭狗命就安穩了?别以爲我不知道她的心思,多半她是想用自己一命來給咱們解圍,到時候既不辜負你,又幫了镖局。
這些話我不好和她說,畢竟在我這個老爹面前,她總是強忍着。不過你小子去說就無所謂了。真讓她生氣了,最多就是打你一頓出出氣嘛,有什麽大不了的,反正是早晚的事情,你就老老實實的挨打立正就是了。”
趙歡抹了抹眼眶,點了點頭,他沒有言語,轉身離開,去後院找杏兒。
老人看向朝清秋,“讓朝兄弟看笑話了,都是些家長裏短的龌龊事。
不過在老頭子我看來,這些所謂的家長裏短,處理起來其實半點也不比那些所謂的大事處理起來更容易。”
朝清秋點了點頭,“小事也是大事。”
“朝兄弟以爲老頭子我的手段如何?”
“老镖頭恩威并施,确實是好手段。最少短時間内這些镖師應當不會有異心了。”
老人笑道:“算不上什麽恩威并施,隻不過是将心比心罷了,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兄弟,隻要我亮出态度,稍稍做些事情,我相信他們還是願意留下來的。畢竟多年的兄弟情分擺在這裏。”
朝清秋笑了笑,沒言語。
那些人中自然有些是心存忠義的,這麽多年老镖頭的恩養下來,對振威镖局有了士爲知己者死的心思,想要留下來同生共死,也不奇怪。
隻是大部分人其實還是因爲常年在這振威镖局之中厮混慣了,加上在這裏混的自在,自然就不願意離開。
隻要镖局之中還有一線希望,他們就願意賭上一把,畢竟人都向往安穩的,尤其是镖師這種本就是刀口舔血的行當,最是少不了賭徒。
他相信這些老镖頭也是心知肚明,隻是有些話,心中明白就好,未必便要說出口。
不論他們本心如何,剩下這些人日後隻要真的在這危局之中留在了镖局裏,那就是真的共患難,如果振威镖局能夠躲過這一劫,日後都要承着他們的人情。
朝清秋忽然道:“不知官府被劫的那些貨物到底是何物?”
老人笑道:“朝兄弟難道不知道我們這一行的規矩。”
镖局的規矩本就是不可看貨,更何況是官府押送的镖物。
朝清秋也是笑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覺的老镖頭不像是那麽死闆的人。尤其是這次是如此明顯的陷阱。”
老人笑了笑,“沒想到镖局之中最了解我的,竟然是朝兄弟。”
“當日聽說王太守指名要我振威镖局押送押送镖物,我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對。所以當時接到镖物之後,就曾偷偷的打開看過。”
“裏面隻有金銀和一些賬本,金銀雖然不少,可我猜問題應當是出在那些賬本上。”
朝清秋摸了摸下巴,“老镖頭可看過那些賬本?”
老人點頭道:“看過,都是些尋常的賬本,隻不過如今想來其中必然藏有玄機,不然不會讓他們雙方大打出手。”
朝清秋笑道:,“不論這賬簿裏有何秘密,既然賬簿已經不在咱們手中,那就暫時無法可想,如今老镖頭已經用仁義留下了這些人,不過隻有仁義,隻怕還不夠,遠遠不夠。”
老人忽然捏了捏拳頭,面色陰沉,“旁的事情都可以暫時置之不理,不過這些日子在背後鼓動我家姑娘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泥人也有三分火性,這麽多年不曾殺人,他們真當我是軟柿子了。不論是誰,就算是昔日兄弟,我也殺給他們看看。”
……
後院裏,趙歡找到了正在樹下魂不守舍的納着鞋底的武杏。
武杏一臉愁容,心事重重,與往日裏那個活潑的少女判若兩人。
少女想起這些日子镖局裏那些人的言語,覺的犧牲自己能夠救下镖局就是好事,所以昨夜她鼓起勇氣和阿爹說了願意接親的事情,當時阿爹不置可否,隻是面色陰冷的可怕。
她當時其實是怕阿爹答應,又怕阿爹不答應。
她更怕自己會對不起趙歡。
隻不過家人與喜歡的人,兩者她都不能舍棄,所以她的打算确實像老镖頭想的一樣,死在出嫁的路上。
趙歡看着心上人有些心痛。
她本該是無憂無慮的小姑娘,都是他們這些男人沒本事。
此時武杏也擡頭看到了眼前的心上人。
他走向她,把她擁進懷裏。
他原本有許多話想要和她說,隻是千言萬語彙到嘴邊,哽咽不能語。
少女勉強一笑,“你都,知道了。”
趙歡将懷中的少女擁的更緊了些,“我都知道了,你真是太傻了,别說你這麽做幫不了镖局,就算你成功了,難道你以爲我們就能昧着良心好好活下去?”
“你到底是看不起老镖頭還是看不起我?在你眼中,我們就真的是爲了那種能夠活下去就放棄一切的人?”
一直緊繃着不曾哭出聲少女終于大哭出聲,她淚流不止。
“我也不想的,隻是除了這個法子,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麽法子能幫你們。”
趙歡笑了笑,言語沉穩且認真,或許從來沒有過這麽認真。
“我知道自己沒什麽本事,未必能護的住你,可我隻知道一件事,旁人想要傷你,那邊要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樹上幾片枯葉随風搖落,似是在見證着少年的誓言。
從少年到男人,不在年齡,往往隻在那一瞬之間。
不遠處,老镖頭看着樹下的場景,眯眼而笑,此時他已經沒有了方才要開口殺人的狠戾之氣,滿眼之間,盡是溫柔。
“朝兄弟,老夫的眼光如何?”
朝清秋笑道:“恭喜老镖頭,覓得良婿。”
老人笑着搖了搖頭,“現在說這話還早了些,老頭子我可就這一個女兒,還是要再看看的。”
……
臨城太守府裏,有振威镖局裏的镖師出了镖局,立刻就投到了王太守門下。
如今的大勢明朗,镖局之中自然少不了些想要富貴險中求的聰明人。
既想安穩,又想富貴,投入到王太守麾下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也有些不曾拖家帶口的狠人,直接奔向了城外的龍虎寨。
當時龍虎寨的二寨主可不是來白白走了那一趟,他們明裏暗裏其實拉攏了振威镖局裏的不少人。
太守府裏,王太守聽完了下面那幾個镖師的言語。
“沒想到老镖頭如此剛烈,甯折不屈,真是讓人感慨啊。如此說來,老镖頭是要和龍虎寨鬥到底喽。”
堂下衆人不敢言語。
王太守笑道:“如此也好,既然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那便不能裝作不知道。”
他伸手指了指堂下剛剛投靠過來的幾人。
“你們有大功,隻是初來乍到,如果貿然委以重任,隻怕我手下人未必會答應,所以我現在先交給你們一個任務,要是你們完成的好,日後我自然會委以重任。”
堂下幾人面露喜色,抱拳稱是。
王太守臉上露出一抹戲谑之色,“我給你們些人手,你們幫我去護住振威镖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