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詫異的不是朝清秋爲何會在此地,而是他身後的兩人。
趙深不用說,是他在李家的舊相識。
他是吳非的心腹,當日趙西和孫午從西南來,說是要助吳非一臂之力時他們當然也見過。
兩人還是今日計劃之中最重要的一環。
暗殺雲瀾。
其餘各方的動作,不過是爲了給他們打個掩護罷了。
他們如今出現在此地,那便不隻是暗殺失敗那麽簡單了。
朝清秋笑道:“怎麽?很吃驚?是不是很奇怪他們爲何會在此處?
想知道吳非那邊又如何了?别急,如今還早的很,先進去,咱們慢慢說。”
如今他有人質在手,那些被吳亦帶來的人自然不敢放肆,隻能束手就擒。
楊易和馮原已經從總壇裏走了出來。
楊易長出一口氣,既然如今朝清秋出現在這裏,那雲瀾那邊肯定平安無事了。
他剛要上前和朝清秋詳細詢問那邊的情況,朝清秋卻是猛然轉頭。
有一人從他們身後的黑暗之中走了出來。
黑袍,重瞳。
黑袍人自然是秦楚。
他雖然答應了冷痕兩人不參與如今山陽之事,可不參與是不參與,卻也不耽誤他在一旁看看熱鬧。
自打朝清秋來了東南,自家那個二公子一直嚷嚷着無趣,他也想看看這個朝清秋有何有趣之處。
朝清秋笑道:“沒想到你這種人也喜歡看戲?我還以爲你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勾心鬥角的事情。”
秦楚冷冷的道:“我自然是不喜歡的,而且這裏的陰謀詭計比起東都城中的陰謀詭計其實沒有什麽意思。”
他是不喜歡這種陰謀詭計,隻不過在東都城那座染缸裏,即便不喜歡,可也總要見到不少。
天下權力的中心,天下政治的中心,往往也就是天下陰霾最深之處。
哪怕是最明亮的日光也驅不上其中暗藏的陰暗。
“一個小小的山陽自然和東都比不得。你這次不出手也讓我有些驚訝。
你這次來想必也不會單單是爲了來和我告别了?”
秦楚點了點頭,“自然不是,我這次還是要替二公子傳句話。”
“他在東都城中等你回去。”
朝清秋點了點頭,“我其實也有個問題,如果這次被黑衣教赢了,東南雖然會有一段時間的安穩,可明人不說暗話,長久下去,未必對秦有利,你難道真的隻是因爲冷痕他們的阻攔才不出手?想必是北面那些朝堂上的人又有謀劃了?”
“自然不是我的意思,我也不過是個執行之人罷了,上面的事情自然由上面的人來決定,我其實并不關心。想要知道,隻能靠你自己來猜測了。”
吳非不再多說,轉身隐入到身後的黑暗之中。
朝清秋轉過身來,一臉笑容的看着吳亦。
“接下來,咱們該咱們談談了。”
——
範家,範老爺子和李家主的棋局還在繼續。
範老爺子已經穩穩的站住了上風,李家家主雖然勢弱,可依舊死死的守住了棋盤上的一畝三分地。
隻不過落敗已經是早晚的事情。
“你可知這局棋你爲何會輸?”
李安笑着搖了搖頭,“自然是老爺子棋力高強,技不如人,沒什麽好說的。”
範老爺子撚着一枚白子,聞言隻是笑了笑。
“其實你我的棋力不過是在伯仲之間,爲何我會赢,你會輸,其實隻不過是在棋局開始之前,你心中便想着不敗就是赢。
可這個世道哪有那麽多機會讓你走在中庸之道上?”
李安笑了笑,“老爺子說的是,隻是如今你還沒赢,說這話是不是有些爲時過早了?”
範老爺子搖了搖頭,“爲時過早嗎?我不覺得。”
兩人正在說話間,範夜從門外而入,一臉興奮。
“爹,報信的人回來了,吳非輸了。”
範老爺子點了點頭,一臉淡然,似乎事情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慌什麽?沒見到你李叔叔在這裏,還不過來行禮。”
此時李安哪裏還顧得上範夜有沒有規矩,他心中此時都是範夜那句話。
吳非輸了。
他自然不會是以爲這是範家人故意使詐,畢竟這種事情做起來也沒有意義。
他投子入壺,心神有些恍惚。
“李老弟?”範老爺子喊道。
此時李安手下也從門外走了進來,附在李安身邊言語了兩句。
李安一陣心驚,如果吳非這次僅僅是輸了倒是也沒什麽,畢竟他身後還有一個東南吳家,即便是輸了,未必不能卷土重來。
可如今聽着手下之人的彙報,他越聽越是心驚。
他雖然也算是吳非手下,可吳非向來對他有所戒備,他對吳非也不過多是一些錢财上的支持,所以吳非的核心計劃一直都是把他排除在外的。
這次他雖然知道吳非要有大行動,可這個行動到底要大到什麽程度,其實他也不知。
他沒想到吳非這次賭的這麽大,而且一下子就陪光了所有家底。
這次之後,别說他身後隻有一個吳家,即便他吳非有神仙手段,也不能再在山陽這個地方呆下去了。
“李老弟?”
範老爺子此時也聽完了範夜帶來的消息。
雖然從長遠來看雲瀾赢了不知是福是禍,可從目前來看,至少短時間之内還是有好處的,山陽最少能夠安穩一些日子。
此時李安已經反應過來,他笑了笑。
“老爺子,看來接下來你我有的聊了。”
願賭就要服輸,商人嘛,就要權衡的出利弊。
他這次來範的目的其實簡單的很。
一來是拖住範家,不讓他們參與其中,二來是也是爲了他李家的利益。
如果吳非赢了,範家爲活下去,勢必要分割給他李家不少範家的利益。同理,如果雲瀾赢了,他自然也是要出血的。
如今既然結果已經出了,那他自然是要願賭服輸。
範老爺子也是笑道:“那就談談。”
他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讓李家出血的機會。
一個時辰之後,李安起身告辭。
範老爺子擺了擺手,“那我就不送了。”
李安離開之後,範夜臉上的興奮之色還沒有退去。
“爹,這次咱們賺大了。”
範老爺子看了他一眼,“沒出息,看看你那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出去别說是老子的種。”
範夜點了點頭,“還是爹你沉的住氣,聽到這個消息臉上連半點神色變化都沒有,我看那個李安臉色都變黑了。”
“那是,你爹我是誰?這麽多年什麽大風大浪沒有見過?還能因爲這些小事亂了心神不成?”
“來,先把你爹我扶起來,坐的時間太長了,腿有些酸。”
——
豐收大會裏,正在對酒當歌的雲瀾也收到了朝清秋送來的消息。
他握着酒杯的手抖了抖。
雖然這次事情之前他心中已經有了九成把握,可這種事,從來都是人算不如天算。
其中稍有誤差,便要滿盤皆輸。
這麽多年的籌謀,如今真的赢了,他反倒是說不出心中的心情如何了。
一旁的百裏玉自然也聽到了這個消息,他和雲瀾這麽多年一起走來,自然知道爲了今日雲瀾付出了多少。
他知道雲瀾如今可能更需要單獨呆一會兒。
“不然你先回去,這裏有我在,出不了纰漏。”
雲瀾笑着搖了搖頭,他把手中酒杯裏的酒水喝光,緩緩起身。
“諸位,今日是個難得的大日子,我們當爲山陽賀。”
衆人自然是随着他一起起身飲酒。
有些聰明人也已經猜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如今山陽的事情隻怕已經蓋棺定論了。
看如今雲瀾的表現,看來到底還是黑衣教赢了。
不少投機之人已經想着如何從中取利。
——
縣衙後宅之中,吳非将送消息的人攆了出去。
他癱坐在椅子上,這麽多年,他還沒有如此落魄過。
他當然也想過會輸,隻是沒想到會輸的這麽徹底。
徹底到将他這麽多年積攢下的家業全都輸在了這一局之中。
這局輸了,他在山陽自然也就沒有了翻盤的機會。
他吐了口氣,把桌上剛剛寫好的那副字撕掉。
原本還想用這幅字來彰顯自己的運籌帷幄,如今看來反倒是成了一個笑話。
他站起身,面無表情。
如今隻剩下一條最不想的走路了。
不論他有多讨厭自己的出身,可始終不能否認的是,他是東南吳家的人。
事到如今,他倒是依舊不擔心自己的安危,雲瀾雖然赢了,可多半不敢取自己的性命。
即便他在吳家不受寵,可如果他死在了這裏。
即便是爲了吳家的面子,他們也是出面的。
不是每個人都承受的起吳家的怒火。
他歎了口氣,隻是有些可惜他在山陽這麽久的籌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