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裏,朝清秋等人圍坐在那張屋中的大圓木桌前。
稍稍調休片刻,衆人都已回複了些精神。
牛二夫婦将孩子抱在懷中,片刻也不敢離身,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家孩子就要被人再次搶走。
如今隻有聽到孩子的啼哭聲才能讓他們安心幾分。
朝清秋和沈行坐在他們對面,兩人臉色此時都有些發白。
朝清秋還好些,方才之戰如果他不動用龍氣自然也是能打赢牛二的,隻是代價難免會有些大。
說不定一不小心就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唯有以強力壓制牛二,他才能稍稍手下留情。
他如今的傷勢,更多的反倒是動用龍氣之後的反噬。不過好在他有經驗,隻要調理得當,恢複起來也容易些。
沈行的傷勢與他相比則要嚴重不少,畢竟他是實打實的受了趙深一掌,按着當時的情況,他要趁着趙深不備搶下這孩子,就難免要受住這一掌。
好在他當時一個側身避開了要害,所以如今雖然受傷頗重,可其實沒有性命之憂。
當時趙深倉促之下多半也是用了全力,他如今的傷勢調理起來反倒是要比朝清秋的傷勢多費不少力氣。
隻不過沈行向來做的都是在後面謀劃,極少親自上陣,所以受些傷對他來說倒也沒無關他要籌謀的大事。
如今想來趙深的最大失策就是低估了朝清秋,他以爲朝清秋的修爲與牛二不過是在伯仲之間,沒想到朝清秋能夠突然爆發,竟然以修爲壓制住了牛二,所以兩人身上的傷勢是有的,隻是沒有趙深想的那般重,調理個幾日便能恢複個七七八八。
要是當時朝清秋沒有爆發龍氣壓制住牛二,兩人難免要鬥個兩敗俱傷,此時他再突然出手,來個黃雀在後,将所有人一起殺死,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
隻是如今即便他有再多的謀劃也是化成了一場空。
牛二撓了撓頭,漲紅了臉,“這次多虧了朝兄弟,不然俺們一家就真的要家破人亡了。”
婦人也是連聲道謝。
朝清秋搖了搖頭,“此人本就是沖我而來,應該是我連累了牛大哥,不然你們也不會遭受這般無妄之災。”
牛二擺了擺手,“不管怎麽說,朝兄弟對我們都有救命之恩,一定要留在我這好生修養些日子,不然我可不會放心兄弟就這麽離開。”
朝清秋稍稍沉默,其實此時他心中有了個主意。
沈行咳嗽幾聲,笑道:“牛大哥一番美意,公子還是要聽上一聽的,再說有仇不報非君子,我有一計,可以用來對付那人,必然叫他有來無回。”
朝清秋知道他的計策多半與自己心中所想的相同,計策倒是不難,隻是施展開來難免會又牽連到牛二一家,所以他方才才會有些遲疑。
如果趙深在此,多半是要說他滿臉虛僞,婦人之仁了。
牛二雖然從來不擅長這些,可見朝清秋神色爲難,他也從中猜出了個大概。
“朝兄弟,莫非這計策與我們有關?”
朝清秋點了點頭,“其實從此人這次的行事,他的心性咱們就能揣測出一二,此人必然是多疑且自負。”
“用計策讓咱們拼鬥,還要在咱們面前炫耀一番,分明已經用計謀讓咱們兩敗俱傷卻依然不肯貿然出手,隻是因爲疑惑是咱們聯手布局就貿然退走。”
“要對付這種人其實也不難,隻要利用他的心思即可。”
沈行接口道:“不管是他自負也好,還是擔心回去受到吳非懲罰也好,我猜他如今多半不曾退走,說不定就在某處暗中觀察着此地,随時準備着再次出手。”
衆人都是點了點頭,在場之人都算的上是老江湖,自然是一點就透。
牛二扯了扯嘴角,“那咱們就将計就計,引蛇出洞?這位公子想必已經有了謀劃?”
沈行笑了一聲,“确實已經有了謀劃,隻要按着我此計而行,此人必然逃不出咱們的手掌。”
牛二夫妻答應的痛快,反倒是朝清秋稍有遲疑,如今牛二夫妻已經隐居,這次本就是以因爲他的事才将兩人卷入其中,難道如今還要将兩人卷入其中不成?
牛二看出他的遲疑,“朝兄弟不用擔心,這是我們自己的意思,江湖中人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我們夫妻差點因爲此人家破人亡,沒有就這麽放過此人的道理。再說,此人也未必會放過我們夫妻。”
朝清秋點了點頭,“那就要有勞牛大哥了。”
…………
宅院之外,趙深果然沒有立刻離去。
其實他當時被沈行所傷,确實是起了立刻逃離的心思。
沈行傷得他不重,不過是些皮外傷,對他的戰力影響不大,隻是當時他想到此刻那處宅院之中人多勢衆,他自己一個人必然沒有勝算,院子裏隻是一個如今化名牛二的漢子就可以和他不相上下。
隻是後來他又仔細一琢磨,朝清秋和牛二一戰他看的清清楚楚,兩人必然是受了重傷,至于那個突然出現的書生,更是實打實的中了他一掌,他對自己修爲還有些信心,此人即便不死,多半短時間之内也不能再出手了。
換句話說,如今那間大宅之中,其實不過是一群老弱病殘。
他如果小心行事,說不定還能從中取利,不止完成吳非給他的任務,還能順手再除掉幾個心腹之患。
畢竟他如今和牛二夫妻其實已經算是結下了死仇,試問換成了是他,有人差點害的他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他還能隐居的住?
自然不能,隻怕恨不得把這個仇人千刀萬剮了才能解恨。
所以他如今如果不趁着對方勢弱除掉他們,隻怕日後睡覺都要睡不安穩了。
所以當時原本已經抽身而去,走出了極遠的老人又重新折返了回來,爲的就是看看有沒有機會趁火打劫。
接連幾日的觀察倒是真的讓他發現了一些端疑。
其一是他從偶爾從宅子裏扔出的衣物之中發現了幾件帶血的衣物,上面的血迹倒是新鮮的很,而且位置也和當日他打在那個年輕書生身上的暗合。
其次,他見到宅院之中的那個婦人偶爾總要偷偷朝着門外張望幾次,臉上帶着些想要強行遮掩下來的憂愁之色。
其三,宅院之中每日裏扔出來的剩菜之中,蔬菜肉食漸少,米面漸多。
此地雖然算不上窮鄉僻壤,可到附近最近的村鎮也要一兩個時辰,不然當日朝清秋也不會選擇在此地借宿。
他在上次動手之前就仔細觀察過,宅子裏的蔬菜肉食,漢子每隔個七八日就要去附近的村鎮裏采買一次,上次他就是趁着漢子去村鎮裏采買的機會才趁機奪走了婦人手中的孩子。
掐算着日子,如今宅子裏的糧食應當快要頂不住了。
宅子裏的人也應該要坐不住了。
這一日他正斜靠在樹上,吃着手下從附近村鎮采買來的燒雞。
吳非讓他前來,自然不會真的派他一人孤身前來,倒是也給他安排了不少吳家一起跟來的得力手下,隻是這些人盯梢跑腿還行,真正動起手來,也隻有他一人能出手而已。
趙深咬了口燒雞,如今整隻燒雞已經被他吃的差不多了,隻剩下一處雞肋。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他嘟囔一聲。
倒是與如今的情況有些相似。
他正想着,發現宅院裏的婦人今日竟然一大早就出門來望風了,往日裏可是要到晚上才會出來望風。
事出反常必有妖,趙深猜測他們多半是要有所行動了。
所以今夜他一直守在門口沒有離去,直到見到他們從後門偷偷溜走。
牛二在最前面開路,隻是腳步虛浮,似乎重病未愈,身後的朝清秋和那個年輕書生相互攙扶,面色蒼白。
婦人抱着孩子走在最後,不時的朝着左右張望幾眼。
趙深潛行在這群人身後看了良久。
以他從這些日子的觀察來看,這些人如今确實應該是一群老弱病殘,隻是要出手之時他又稍稍有了些猶豫。
萬一這些人是詐他又該如何?他一出手就是自己送上門去。
在他猶豫之時,人群裏的朝清秋勉力推開了沈行,兩人不再攙扶而行。
隻是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趙深決定出手。
他飄然而出,攔在衆人身前。
“諸位腳步匆匆,不知要去何處?”
朝清秋看了他一眼,壓了壓袖子,十分鎮靜,“我們不去尋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莫非嫌棄活的時日太久了不成?”
牛二上前一步,攔在衆人身前,隻是他微不可查的撫了撫胸口。
趙深見狀,原本的疑惑又打消了幾分。
“怎麽,莫非以爲如今的你還攔的下我不成?即便我讓你一隻手,如今的你也不是我的對手,我早就看穿了你們的把戲,明年的今日就是你們的祭日。”
“連殺幾大好手,想想就讓老夫手癢。”
朝清秋等人死死的盯着他,目光之中除了恨意,還隐隐的透露出些絕望。
見了他們的神情,即便心思深沉如趙深,勝利在望,難免也有些志得意滿。
他抖了抖衣袖,擡手指向朝清秋,“就從你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