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難歸将沈醉的劍交給朝清秋後已然獨自離去,據說是要去西南之地尋那個天下第一的相師趙負,因爲他有個人的命格想要找趙負問上一問。
朝清秋和周衛二人坐在同一輛馬車上,三人各有心思,都不曾出聲言語。
如今朝清秋臉上的生根面皮破碎,對他日後行走天下必然是個麻煩,隻是他現在更擔心的是沈醉的如何了。
當時他去挑戰楚難歸之前說的輕巧,可如今想來他當時心中其實已經知道自己多半是赢不了的。
那他爲何依舊要前去?
也許真的是如他當時所說,江湖之中的每一個習劍之人都有一個挑戰江湖第一劍客的夢想,也可能他确實有一償心中夙願的打算,那辦完心中的事情他又要去何處?會不會因爲燕國的事情做出什麽其他的事情?
往往外表無情之人最多情,往往外表灑脫之人也是最放不下。
他歎了口氣,有些事情如今不論他怎麽想也于事無補,即便他知道沈醉要去做什麽也多半攔不住,何況如今他自己都自顧不暇,又哪裏管的上其他。
一旁的周衛兩人也是各有心思。
周言此時心中既有死裏逃生的歡喜也有劫後餘生的後怕,方才他親眼目睹了那些人的厲害,不由自主的爲自家老爺有些擔心。
當初自家老爺答應他們的是對付山陽鎮的吳非,那個吳非再厲害也不過是個讀書人。即便是有東南吳家撐腰,可仗着他們周家的财富地位,想來他吳家也不會拿周家如何。
可方才見到的那個兩個白衣人,武藝修爲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周言闖蕩江湖多年,雖說武藝受限于資質,可江湖閱曆還是有些的。
有如此武力的,在東南隻能是劍閣的人,他雖然不知道劍閣爲何會插手此事,可劍閣他們周家惹不起。所以他現在有些遲疑,是要先把這件事和自家老爺說一聲,還是先把糧食送到山陽鎮,可一旦把糧食送到山陽鎮,他們也就徹底沒了回旋的餘地。
在他身旁的周衛倒是沒有想這麽多,他原本以爲江湖之中所傳聞的萬人敵隻不過是個玩笑而已,可今天一見竟然真的有人這般厲害,他雖然不知道今日見到的幾人都是什麽人,可哪怕隻是猜測也知道他們必然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日後如果他也能成爲這樣的高手倒是真的威風的緊。
不過他也有些小小的擔心,就憑他這些武藝,萬一日後在江湖上行走,一不小心招惹了一個高手,自己豈不是會死的很慘。
他不自覺的看向朝清秋,如今朝先生的面貌雖然與之前不同,可卻變的更像是一個江湖人。
也不知朝先生這一身武藝是如何練成的。
朝清秋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隻是許是生根面皮帶的久了,眉宇之間有些顯而易見的僵硬。
他笑道:“不用擔心,像他們那種高手在江湖上不常見的,不過日後你行走江湖還是要小心些,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江湖之中從來都缺高手。一山還有一山高。”
周衛吞了口口水,“江湖上還有比今日碰到的這兩人更高的高手?”
朝清秋一愣,一時之間倒是沒法子回答他的問題。
那個劍閣的高手在天下的高手之中也不多見,而楚難歸除了是當今公認的天才第一劍客,也是公認的天下第一高手。
山野之中到底有沒有人能夠比他更高一籌,誰也說不準。
這個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隐居在江湖之間,層出不窮的江湖奇人異士。
最後他隻能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應當是有的,畢竟多的是奇人異士。”
他又轉頭看向周言,“老先生應當已經猜出來那兩人是來自劍閣了吧?”
周言知道瞞不過朝清秋,隻能點了點頭。
“所以老先生如今是在想要不要和周老爺子言說此事?看看要不要和吳非繼續做對?”
周言隻能再次點頭,沒法子,如今老爺不在,他在這裏的年歲最大,輩分最高,這些得罪人的事情隻能他自己來,而且有些話,早早挑明總好過一直悶在心裏,到最後反目成仇。
周衛有些驚訝,他站起身來,立刻開口,“周爺爺你怎麽能說這種話,咱們都已經走到這裏了,再說那些人不是已經被打退了?管他什麽劍閣不劍閣的。”
朝清秋伸手将周衛按在馬車上,“老爺子這麽想才是對的,也無可厚非。出門在外,終究是多個心眼的,我猜老爺子肯定是在想,要是山陽那邊輸了,劍閣那邊自然會對參加的所有人都懷恨在心,說不定就要把怒火全部傾瀉在周家身上。即便是赢了,也難免周家不被劍閣記恨上,我說的是也不是?”
周言無言以對,雖然朝清秋說的都是他心中所想,可真的當面說出來,難免有些讓人有些難堪。
這也是爲何所有人都知道說實話的人是爲他好,可偏偏卻不愛聽,因爲實話最傷人心。
“朝先生所說的正是我心中所想。”
“可老爺子有沒有想過,即便是如今周家半途退出,劍閣那邊會不會記恨上周家且不說,單單是吳非就不會善罷甘休,他這種瘋子可不會顧全什麽大局,求的就隻是個心中痛快。”
周言歎了口氣,他如何不知道朝清秋說的在理,可遇到事情人心之中難免有個萬一。
萬一事情不至如此,萬一事情尚有希望。
所以許多事情哪怕已經來到眼前,依舊苟且求生,不願奮力一搏。
朝清秋笑道:“所以人心之中最難的就是打殺那個萬一。如今山陽鎮的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即便周家想要反悔也已經來不及了,倒不如跟着範家走下去,說不定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周言沉默良久,“隻是這件事我還是要派人去和老爺商量一下,畢竟我隻是個下人做不得周家的主,最後到底要如何,還是要老爺拿主意。”
朝清秋點了點頭,“那是自然,我相信周老爺子會做出正确的決斷。”
他看向前方,不遠處的山陽鎮已經冒出頭來,整座城鎮在日光之下越發清晰。
他那張因爲常年不見日光而越發白皙的臉上,帶上了更多的江湖氣。
——
山陽縣衙的後宅之中,孫伍和陳止要比朝清秋等人先回來一步。
此時吳非正用力搓着下巴,“這麽說前輩的意思是山陽鎮的事情劍閣要放手不管了?”
坐在椅子上的陳止帶着笑意點了點頭,“說的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我們終歸是山上人,你們山下人的事情我們不便多理。這些日子孫伍在這裏也幫了你不少,也值你家給的那些銀子了。”
吳非用力抓住身後椅子上的橫木,難得的有些失态,隻是他很快就恢複過來,輕輕吐了口氣,“如今山陽鎮的情況如何,想必前輩也清楚,如今要是孫兄突然離開,不是把晚輩往絕路上逼嗎?”
陳止神色不變,隻是笑了一聲,“逼你又如何?你的生死關我何事?”
“自然不關前輩的事,這些日子孫兄确實幫了我不少,前輩想要帶孫兄離去就帶孫雄離去就是了,晚輩自然不敢阻攔。”
吳非話風一轉,因爲他方才從陳止的眼中看出了殺機,隻要一言不合就要殺人,他也聽說過劍閣之人修行的都是什麽出世之劍,自來對人情都淡漠的很,萬一真的一言不合死在此人手上,那才是真的不劃算。
陳止起身,“識時務者爲俊傑,想來縣令大人這種人不論在哪裏都是能出人頭地的,隻是我雖然不看重人心善惡,可終究行事不能一味任由心思,不知道大人以爲我說的可對。”
吳非到底是狂傲不羁,哪怕如今他知道眼前之人是個江湖之中的絕頂高手,依舊是笑道:“常聽說劍閣之中的出世之劍棄心絕欲,如今看來前輩的劍術隻怕尚未絕頂啊。”
陳止點了點頭,也不曾發怒,隻是笑道:“很好,大人的心性果然不一般,可惜不曾在我劍閣習武,不然定然是江湖之中有數的好手。”
吳非後仰靠在身後的椅子上,“我的志向,從來不在江湖。”
陳止不再多言,邁步而出。
吳非轉身打量着身後牆上挂着的一副猛虎下山圖,日光偏轉,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門外,孫伍見陳止出來趕緊迎了上去。
“師叔。”孫伍欲言又止。
陳止知道他的心思,“我知道你想要和那個朝清秋再決勝負,隻是如今你必然不是他的對手,沒必要白白送命,和我回山上,日後自然有你報仇的機會。”
“那吳非這邊?”
陳止笑了笑,“空有枭雄之志卻無枭雄之能,剛不可久,此人活不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