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清秋皺了皺眉頭。
說這個人是他的故人其實也不算對,兩人當年也隻是見過一面而已。
隻是那人的樣貌太過奇特,這才讓他一眼就認出了此人。
目生重瞳者,從來都是極少。
所以他隻看了一眼就認出那人是當初在連雲寨裏跟着李雲卿離開的那個重曈年輕人,秦楚。
他對秦楚當初在連雲寨上的悍勇印象深刻,隻是後來到了東都城中反倒是經常見到李雲卿卻不曾見過秦楚。
他自然不會是平白無故的出現在此地,而且剛好出現在他眼前。
朝清秋身形一晃,下一刻就出現在附近一條偏僻的小巷裏。
秦楚罩着一身黑袍,腰間懸着一柄彎刀,這個裝束朝清秋熟悉的很,當初還殺過不少。
大秦天誅,遍布天下。
秦楚一人孤身站在小巷之中,原本應當戴在臉上的白色面具被他扯了下來懸在腰上。
“秦兄,别來無恙。”朝清秋抱了抱拳。
秦楚依舊是冷着張臉,與原來在連雲寨上一般不苟言笑。
他用那雙漆黑的重曈看了朝清秋一眼。
“朝公子不用多禮,我這次來是爲李二公子傳話而來。他知道我要來東南,所以特意要我傳話給你。”
“公子出東都之前交代他的事情他都做得好好的,希望公子能夠安全返回東都,他在東都城中等你,沒有你在東都城中實在是無趣了些。”
朝清秋忍不住笑了一聲,在心中也松了口氣。
他雖然一直都對李雲卿沒什麽好印象,總覺得此人言談之中似乎總是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此人倒是與這山陽鎮裏的吳非有幾分相似,隻是沒有吳非這般生殺由心罷了。
不過他做起事情來,還是讓人放心的。
當初朝清秋出東都時曾經托付他照顧楚甯一家,既然如今他說沒事,那多半安全的很。
“二公子的要我帶的話隻有這些,朝公子要是無話回帶,那我就要先行一步了。”
朝清秋忽然開口道:“既然來了東南,有些人你難道不想見一見。”
秦楚沉默片刻,他自然知道朝清秋說的這些人都是哪些人,是當初連雲寨上的故人。
當初他們離開連雲寨時他雖然年紀還小,可對這些人其實也還有些印象,他印象更深的是當年他們走後,老寨主獨自一人坐在山寨的最高處喝了一夜的酒,那時候他還以爲老寨主舍不得他們離開,直到後來他才明白,老寨主當時舍不得自然是舍不得的,可其中多半也有些見到自家孩子終于出息了的老父親般的欣慰。
“昔年故人,見到了反倒是傷感,不如不見。”
“此身如朝露,有些事,不及時去做,隻怕日後終歸要後悔。他們比你年長,算的上是你的兄長,要是老寨主在想來也是希望你能和他們見上一面的,”
秦楚沒有言語,沉默之後隻是說了一句,“不勞朝公子費心,我自然有計較。”
秦楚說完,身形一閃,消失在了小巷裏。
朝清秋站在小巷裏有些出神,他倒不是在想連雲寨的事,而是在想在這裏遇到秦楚意味着什麽。
方才他身上穿的分明是大秦天誅的衣服,而大秦的天誅從來都隻會在暗中窺伺,隻有在出任務的時候才會露面,這般推算來看,如今秦楚出現在這裏,多半是在這東南之地有什麽行動。
而如今的山陽鎮裏,有什麽事情值得天誅出手?
——
一家酒鋪裏,葉玉獨自占着一桌,他看似慢悠悠的喝着酒水,其實是在暗中觀察他周圍之人的言談。
如今先後經曆了魚腹出書和篝火狐鳴之事,加上範家和黑衣教在赈濟災民時有意無意的說上兩句關于吳非得壞話,兩兩相加,如今吳非在山陽鎮裏的名頭雖說不是人人喊打,可也讓他本就不好的名聲更臭了一層。
“你們說咱們這個縣令老爺是怎麽想的?别處人家遭了難,人家縣令都是身先士卒的出錢出力,到了咱們這,縣令大人不出手還不算,聽說還準備明年要加咱們的稅,還讓不讓人活了?”
“誰說不是呢,這是不給咱們這些人留活路啊,要是實在把咱逼急了,俺就剃了頭發,入了那黑衣教,就是活不成,最少也能圖個痛快不是?”
周圍不少人開口附和。
葉玉喝了口酒,覺得這個雲瀾确實很厲害,一個出家人,卻把這些江湖和商場上的事情弄的明明白白,難怪如今黑衣教能夠有今日的成就,心中對這個盟友又是放心了幾分。
他正想着,朝清秋邁步而入,坐在了他對面。
“朝先生來了。”他舉了舉酒杯,示意朝清秋不用客氣。
朝清秋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杯酒水,自己先喝了一口,酒水微辣,說不上好喝,隻是喝起來有些别樣的滋味。
“葉先生倒是會選地方,這裏隻怕不好找吧?”
“不好找自然是不好找,可在這裏才能知道一些坐在高屋大院之中看不到的事情,朝先生以爲如何?”
“有道理,不知葉先生在這裏看出了什麽門道?”
葉玉又喝了口酒,指了指對面方才開口的那群人,“兩件事,其一,那些人中應到有不少人是黑衣教的人,懂得運用心理,知變通不迂腐,雲瀾的手段不差,有這樣的盟友倒是讓我放心了不少。”
他皺了皺眉頭,“隻是這第二件事說來有些奇怪,我在山上時倒是解開了一些,可卻并非完全解開。”
“吳非如今四面開戰,山陽鎮裏卻不曾見過吳家的人,四面楚歌,他吳非想要用什麽來和雲瀾鬥,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不曾有,即便是他在我連雲寨中安排了人手,也遠遠不足以成爲改變戰局的勝負手,當中隻怕另有蹊跷。”
朝清秋沉默少許,給他講了今日在街頭遇到秦楚的事情。
葉玉聽到這個名字愣了愣,好像一下子就被拖回久遠的當年,秦楚是當年老寨主收下的最後一個無國之人,一直把他當做親生兒子對待,當年他們離開時秦楚還年幼,隻不過天生重曈的人這世上少之又少,他自然不會忘記,隻是沒想到當年那個還跟在老寨主身邊蹒跚學步的小家夥,如今已經長大了。
“你的意思是秦楚如今做了秦國的天誅。”葉玉轉着手上的酒杯,杯中酒水随着他酒杯的轉動不斷搖曳。
他笑了一聲,朝清秋帶給他的這個消息倒是解開了他之前的疑惑,原來這個不聲不響的吳公子是攀附上了秦人這個大腿,難怪有恃無恐,與秦人的鐵騎比起來,即便是東南吳家也算不得什麽。
隻是不知道他是如何攀附上秦人的,所以他之前那些收買他們連雲寨中之人也好,利用李勇等人也好,這些都是不過是這樣的手段,秦人才是他真正的殺手锏。
隻是他又有了些新的疑惑,“既然秦人已經選擇了想要幫助吳非,秦楚又爲何會在這個時間突然出現,難道他不知道咱們可以以此推斷出秦人和吳非的關系不成?”
朝清秋搖了搖頭,“不會,即便他秦楚想不到,他身後之人不會想不到,所以這應該是他們故意給咱們提示才是。”
葉玉笑道:“原來如此,那山陽鎮這盆水倒是越發熱鬧了。”
——
遠在東都城中,李雲卿在花樓裏喝過了酒水,正在街上踉跄而行。
朝清秋不在東都的日子裏,他在東都城中已經闖出了好大的名頭,胭脂叢裏李二公子,如今在東都城中可以說是無人不曉。
當初李家大公子在東都城裏時也是有名氣的很,李家麒麟兒,曾經是多少東都城中待字閨中少女的如意郎君。
兄長如此,他這個不知是李相從何處撿來的二公子又是如此。
所以東都城中之人哪怕明面上不敢講,可依舊是在他背後議論紛紛.
野孩子果然是野孩子,遠遠比不得他們大秦的種。
李雲卿來到一處偏僻無人的小巷前,甩了甩袖子,震去了一身酒氣。
幾個天誅之人從巷子裏走了出來,站在李雲卿身後。
“啪”的一聲,他打開手中折扇。
“如何?可是秦楚有消息傳回來了?”
“大人,秦楚已經傳回消息,他已經把大人要他帶的話帶給了間書院的朝清秋。不過如今朝清秋那邊還沒有反應。”一個天誅之人抱拳拱手道。
李雲卿點了點頭,“我這個朝兄弟是聰明人,不用擔心。”
“大人,東南那邊既然已經是咱們秦人之地,咱們爲何要相助那些悖逆之人?”一人開口道。
“東南雖然是咱們的地盤,可東南也好,西南也好,曆來不服教化。如今瀚海在北蠢蠢欲動,咱們很快就要把西南的兵力調往西北,這東南之地自然是越亂越好,群雄割據,總好過一家獨大。”
幾人有所明悟。
李雲卿将手中折扇合攏,忽然道:“聽說我那個兄長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