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李家家主每日都會和其他幾大家族的當家人一起到外赈災,倒是實打實的花費了不少銀子。
據說當時這些人還放下豪言,災民一日不盡,他們一日不歇。
至于真的是他們自己放出的狠話還是其他有心人的暗中挑撥,自然見仁見智。
今日李家主把各家家主邀請到了李家,這還是破天荒的新鮮事。
之前他們每次聚會都在鴻運樓,雖然他們的關系縣裏稍有些人脈的人都清楚,可即便是掩耳盜鈴,李安也還是盡可能的遮掩。
論起做事小心謹慎,李安才是山陽鎮裏的第一人。
山陽李家分明是山陽鎮裏的第一大門戶,偏偏在縣中隐姓埋名鮮有人知,自然和李安的韬光養晦有着不小的關系。
明哲保身,以待時變,從來都是李家主的口頭禅。
隻是這次他再也低調不下去了。
當日楊易反出紅爐私塾之時他就知道雲瀾和吳非雙方多半是要撕破臉了,而雙方一旦撕破臉,最爲受苦的自然是他們這些雙方都不曾加入的中立之人。
雙方争鬥之時他們未必會有事,可一旦争出個勝負,到時候不論是哪邊勝了,隻怕都是要拿他們開刀的。
後來随着範家與黑衣教聯合,他們更是顯得勢單力孤。
山陽鎮裏還不曾站隊的隊伍,隻剩下他們李家爲首的大族。
這個時候即便是傻子也知道該站隊了,何況是李家主這種聰明人。
他們選擇吳非也是無奈之舉,誰也說不準這個世家大族出身的吳公子一旦大獲全勝,會不會來一套狡兔死走狗烹的手段。
李家的大堂裏,李家主掃了眼場中的衆人,随意的拍了拍手。
都是些平日裏常見的熟人,自然也就不必多說些有的沒的客氣話。又不是什麽給店裏的夥計訓話,用不着那些長篇累牍的大道理。
“這些日子辛苦各位了,今日我叫各位來的目的想必各位也都有所猜測。”
“李兄直說就是了,是不是關于如今山陽鎮的事?”
“就是,李兄和咱們兄弟還客氣什麽,都是自家兄弟,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李兄有什麽話直接說就是了。”
大堂裏的各家家主紛紛開口,一是表明自己和李安的關系密切,二則是借此機會表明衷心。
這些年他們這些山陽鎮裏所謂的世家大族的處境其實難過的很,衣食自然不缺,隻是到了他們這個地位,對錢财自然也是想要的,隻是沒有那般在意罷了,他們想要的是更高的地位,可偏偏難以更近一步。
在商場上有範家爲首的商人合縱連橫,幾乎瓜分了山陽鎮裏所有的市場,他們這些人也隻能幹看着,沒有旁的法子。
按理說他們這些世家之人鬥不過那些在商場上混久了的老油子也屬正常,如果是在别的地方,這個時候他們往往會采用直接在商場之外交鋒的盤外招。
最爲常見的就是世家與官府交好,畢竟自古以來商人就被視爲賤業,那些當地的爲官之人多半都是世家子出身或者讀書人出身,原本就看不起那些整日裏不事桑麻偏偏又穿金戴銀的商人,加上當地的世家大族的曲意迎逢,自然就會站到商人的對立一面。
可惜,這裏是山陽,官府當家做主之人是那個油鹽不進喜怒無常的吳非,自然沒人敢去招惹這個晦氣,所以這些年他們都隻能一直忍氣吞聲。
隻是如今已經不同,他們已經投入到了吳非麾下,換句話說勉強也算的上是天子門戶。
而吳非和黑衣教以及範家之間難免有一戰,此戰要是吳非赢了,那些商人空出來的土地也好,市場也好,還不都是要落到他們這些人手中?
他們甚至不曾想過李安要說的是如今災民的事。畢竟在他們看來,那些災民的事情其實都算不上事情,要不是他們此時需要如此,管他們死活。
李安笑道:“諸位不要急,我今日找你們來的确是爲了山陽鎮裏的事情。”
“諸位都知道如今山陽鎮裏的境況。吳縣令和黑衣教難免一戰,看着如今這個架勢,隻怕這場争鬥已經不遠了。咱們如今投靠了吳縣令,既出了錢糧又出了人力,自然是希望縣令大人能赢的,所以今日叫大家來,還是希望大家能夠多出些錢糧人手,有錢的出錢,有人的出人,畢竟咱們已經把寶壓在了吳縣令身上,要是輸了,雲瀾的黑衣教可不會放過咱們。”
衆人點頭稱是,接着他們又說了些這幾日在鎮子裏出現的情況。
幾個時辰之後,大堂裏的衆人散去,隻有李安的幾個心腹留了下來。
“家主莫非有事和咱們說?”
幾人都是有些疑惑,方才交談之中李安做了讓他們留下來的隐蔽手勢,他們猜不到他意欲何爲。
李安笑道:“你們是我的心腹,有些話能和你們說,卻不能和那些家夥一起明說,你們應該我的意思。”
幾人點了點頭,他們跟随李安多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李安接着說道:“我方才說要他們多出錢糧人力其實也沒有錯,畢竟如今吳非要是輸了,咱們就真的一幹二淨了,不過錢糧人力在我看來都不算什麽,對一個大家族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你們知道嗎?”
“是血脈傳承。”一人忽然開口道。
李安點了點頭,“不錯,繁衍才是咱們大家族發展的真意。這麽多年來,咱們李家經曆的風雨也不算少,可每次都能從大災大難之中存活下來。就是靠着先輩們的未雨綢缪才躲過一難又一難,當年有多少不在咱們李家之下的大族如今都已經變成了飛灰?數都數不清了。可咱們李家卻由原來的小門小戶成了如今的山陽第一家族。”
“所以有時候強大不算什麽,能活下去才是最大得依仗。”
“家主的意思是?”
“所謂的世家,就是要繁衍有序才對,你們是我的親近之人,所以我才提點你們一句,不要傻乎乎的想着賭大赢大,還是要早做準備,多少要留一條後退之路。”
“這個世道,即便你有萬般準備,也敵不過天意的随便一瞥。”
——
縣衙後宅,方才被李安留在李家的周家家主出現在了吳非的書房裏,他站在吳非身側,顯得有些拘束。
他不是第一見吳非,每次他都在心裏暗暗告誡自己眼前之人不過是個不學無術的世家子,可等到真正站在吳非對面,他才會察覺自己總會壓不住的恐懼。
吳非笑道:“不必緊張,你我又不是第一次相見。這幾年咱們雖然不常相見,可暗中不也是通過不少消息嗎?我是個什麽樣的人,你也應當清楚的很才對。隻要你說的消息有用,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就是了,隻要我能做到,絕不會讨價還價,之前幾次不是都是如此?”
吳非自然不是毫無心機的世家子,他這幾年在山陽鎮也不是隻顧着爲非作歹。表面上纨绔成性喜怒無常,實則鎮中所有發生的事情都被他探查的清清楚楚,尤其是李家這個在他看來可以争取的力量,這些年,他把李安外面養着幾房小妾都查的清清楚楚。
而這個周家主,膽小懦弱,好謀無斷,正是他找到的安插在李安身邊的内鬼。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不論對誰都是如此。
這幾年這個周家主也給他傳過幾次消息,雖然都是些不痛不癢,無關大局的消息,可他也給了他豐厚的回報。
一個人的忠心是養出來的,一個人的貪心也是養出來的,得到的越多,他想要的也就越多。
人心貪欲,他就是要他不滿足。
有所求才好控制,不然人人都是無欲無求的聖人,反倒是沒有他這種人的活路了。
“你今日來找我,可是李家主那邊有了什麽消息?”
姓周的家主支支吾吾,來之前原本他已經做好了把李安的話和吳非和盤托出的打算,隻是等到真正走到了這一步,他多少心中還是有些猶豫。
當初他雖然也給過吳非不少消息,不過那些消息都無關痛癢,即便他不傳遞給吳非,吳非也早晚會知道,他自然樂的平白得個人情。
可今日這個消息如果他告訴了吳非,隻怕李家可能就會有滅頂之災。這些李安把他當做心腹,其實對他已經算是不錯了。
“怎麽,周家主有難言之隐?已經走到這裏了,再猶猶豫豫,是不是已經有些晚了?”吳非望着他笑道。
周家主深吸了口氣,把李安的話和盤托出。
“李家主可說了他安排的是什麽後路?”
周家主搖了搖頭,“這種關系他周家的大事,他是不會和我們說的。”
吳非詭異一笑,“周家主是不是還覺得有些對不住他李安?你可曾想過,李安是不是故意把話說給你聽的?”
周家家主一愣,然後立刻汗流浃背。
吳非靠在身後的椅子上笑了一聲,“李安這記神仙手真是下的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