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之上,殷紅的血迹順着劍尖低落,交織成一條紅色血線。
他擡手用衣袖擦了擦劍身上的血迹,還劍入鞘。
出手果決,沒有給那些人留下半分機會。
不曾決定殺人之前,常懷悲憫之心,決定殺人之後,便要出手無情,留不得一絲心慈手軟。
對面三人站在原地呆立不動,像是站立着的朽木。
下一刻,他們脖頸處冒出一串串血花,齊齊躺倒在地。
原本他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出手,隻是這些幾人實在是自尋死路。
求仁得仁,求死得死。
他歎了口氣,從三人的屍體上徑直邁過之後朝着門外走去。
出了屋門,他先是擡頭看了眼高台方向,那裏依舊被濃重的夜色籠罩不見變化,想來是那兩人還不曾動起手來。
他走向對面孫老頭的正屋。
還沒走入屋中,孫老頭的叫喊聲就已經從屋中傳了出來。
屋子裏,孫老頭正疼的左右打滾。
他之前原本還好好的,隻是不知怎的肚子就突然疼了起來。
雖說前些日子有時偶爾會有些疼痛,可他一直都不曾放在心上。畢竟是村子裏的糙漢子,肚子疼都是尋常事,他之前還以爲是吃壞了肚子,隻是如今實在是太疼了些,感覺肚子裏的腸子都已經攪到了一起,自己都想着要死了才好。
朝清秋在門外聽了片刻,歎了口氣,邁步而入。
孫老頭正在左右打滾,見他進來,趕忙喊了一聲,隻是言語還不曾出口,就被喊疼的哎呦聲所取代。
朝清秋低頭看了他一眼,“老爺子可知道是什麽緣故。”
孫老頭強忍着疼痛坐起身來,他半眯着眼看了眼朝清秋,方才朝清秋殺人之時雖然出手果決很辣的很,可衣服上還是留下了些血迹,如今他站在那裏,更是帶着些濃厚的血腥味。
一眼看去,便知剛剛經曆過厮殺。
“公子竟然還活着,看來我也好,李勇也好,都是小瞧公子了。沒想到我這次倒是給他帶回來了個不小的麻煩。我如今這個樣子,多半是楚衛用的手段,隻是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讀書人果然是好手段。想要讀好書就能讀好書,想要殺人就能殺人。”
朝清秋笑道:“事到如今,可曾知錯?”
孫老頭反問道:“公子可能救我性命?”
朝清秋沉默片刻,“深入骨髓,無藥可救。”
老人擡手抹了一把頭上鬥大的汗珠,嘶啞的笑道:“既然如今連命都要保不住了,那後不後悔,又有何用,既然無用,又何必後悔?即便是我說後悔了,也不過是平白的顯得我低下了幾分。”
朝清秋走到屋中唯一的那把椅子前,他斂了斂衣袖,翻身落座。
“所以我當日在村子外碰見老爺子,也不是如李勇和老爺子說的那般,是爲了出去尋人求援?想來是你們之中起了矛盾?”
老人笑了一聲,隻是笑聲中還夾雜着一些痛苦嘶啞的喘息聲。
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什麽好隐瞞的了。
“自然,我這種人,怎麽會管他村子裏的死活,當初是我喊開了楚家的大門不假,可當時形勢比人強,我若不去,隻怕要比楚家那些人更加早走一步。李勇這人,可不會看着我是個老家夥就放我一馬。”
他咳嗽幾聲,“自那之後,我就一直防備着李勇,李勇這人我也清楚的很,是個能夠共患難,不能共富貴的人物,當初一起對付楚家時自然和我說的是千好萬好,威逼利誘都有,可對付完了楚家後,便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說白了,還不是想着既拿了楚家的錢财,又想要落個好名頭。”
“明裏暗裏,總是想着取我的性命。要不是我還有些小聰明,隻怕早早的就不知因爲什麽事情死在他們手裏了。我也算是處心積慮,這才換來了一個逃生的機會,不想到了半路,竟然出了些差錯,這才碰到了公子。”
朝清秋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難怪我總是覺得你和李勇之間的言語有些不對。”
“哪裏有什麽不對,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公子,要不是他顧及公子,隻怕我回村之後,已經早早的死在他手上了。如今多活了些日子,也算是賺到了。”
他用力捂着肚子,大口喘了幾口粗氣,顯然是快要支撐不住了。
“老爺子可還有什麽遺願?”朝清秋輕聲開口道。
孫老頭呼了口氣,言語之間已經如同一個四面漏風的口袋,出氣多進氣少。
“人們常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老頭子我卻不這麽覺得,如今雖然臨死了,可我的心願依舊是希望早日在黃泉之下能夠見到李勇這些人。同受地獄油炸之苦。”
“朝公子,我是不是沒救了?”老人吐氣苦笑了一聲。
“也算是老爺子的本心了。”
朝清秋隻是看着他認真的言語了一句,然後他便轉過頭去,望向屋外,不再多看老人。
身後老人的喘息聲越發急促,如同一架破爛的風箱,支吾之間,聲音越來越小。
良久之後,屋中再無聲息,朝清秋轉過身來。
孫老頭蜷縮在床上的角落裏,面目猙獰,顯然臨死之前受了不少的痛苦。
朝清秋轉過頭去,方才他殺人之時曾經和那幾人說過求仁得仁,求死得死,那如今的孫老頭的又何嘗不是如此?
今日果,都是當日因。
他不再多看,而是轉過頭去。
孫老頭如此,今夜不知村中多少人也是如此。
原本他還想要要不要出手相救,如今楚衛倒是幫他做出了決斷。
即便是他想要出手,也是救不得。
他邁步走到門口,似乎四面八方傳來的都是哀嚎之聲。
他擡頭看向高台那邊,此時那邊已然火起。
熊熊的大火染紅了半邊天際,即便是漆黑的夜幕也被這燃燒着的烈焰燒退,在漆黑的暗夜之中露出一角光明。
他沒有着急趕過去,而是随意坐在身前的台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