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當日李勇說了要将麻二和王老爺子風光大葬,立刻就開始安排人修建起了這座殡葬用的高台。
台高十餘丈,下面以四根從山中剛剛砍下的橫木爲根基,上面則是一處平整的高台。
整座高台以木爲基,爲的就是能夠在需要之時,直接把來人屍首放在台上,點燃即可。
身形腐朽,以火化之。
村中的人從來沒有什麽必須土葬的規矩,遇火則焚,遇土則掩,全看後輩子孫如何行事而已。
亂世裏,死去之後能夠留個全屍,已經是極爲難得的事情。
山上雖然多有墳墓,可多半都是衣冠冢。其中大多不曾盛有骨灰,之所以建墓立冢,不過是後人爲了憑吊所用。
焚化之日定在了後日,李勇還點明了要全村的人一起出席,按理說王老爺子有此待遇倒也說的過去,可麻二不過是個走街串巷,敲鑼打更的人物,也配這個待遇?
隻是村中之人也隻能腹诽幾句罷了,畢竟如今王老爺子已死,村中已經沒有了名義上能夠和李勇的抗衡之人,雖說即便是王老爺子在時他們也未必能夠左右李勇做下的決定,可好歹還能抗争一二。
如今王老爺子不在了,他們别說抗争一二,即便是在李勇面前大聲說句話都未必敢了。
朝清秋今日難得的被李勇允許出門,他直了直腰身,擡頭看向不遠處已經搭建好的高台。
高台巍巍,檐角飛起,即便是在極遠處也能看的清楚。
想必到時候點起火來,肯定壯觀的很。
在他身後跟着幾個李勇新給他安排的漢子,膀大腰圓,一眼看去就知道都是些打架的好手。
“朝公子以爲我這處高台如何?能不能作爲我那個好兄弟的葬身之地?”
李勇來到他身後,許是他知道如今已經沒有了再裝下去的必要,臉上沒了往昔的謙卑,多了些志得意滿的張揚。
“村長不再裝些日子了?”朝清秋笑了笑,對李勇的變化不以爲意。
本就是虎狼披着一張羊皮,如今不過是原形畢露罷了。
李勇笑着點了點頭,“朝公子是聰明人,在公子面前我就不耍那些小把戲了。聰明人之間應當開誠布公才是,公子說是不是?”
“村長不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聰明人,可我見過的聰明人大多都不曾有什麽好結果。”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他們會輸,而我會赢。”
“每一個自命不凡的聰明人在失敗之前都是這般想的,想來村長也不例外。”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大笑出聲。
“既然如今話已經挑明了,不知先生有何教我,還是要和我那個好兄弟同生共死?”李勇笑了笑,露出獠牙。
“當日我那個好兄弟冒着危險也要來見公子一面,想來托付了公子不少重要的事情,不知公子今日是否想起來了一些?”
朝清秋搖了搖頭,“不記得曾經見過村長的好兄弟,看來村長所問非人了。”
“原來如此。”李勇擡了擡袖子。
“我勸你不要動手,不然,會死。”朝清秋面色不變,甚至都不曾回頭。
倒不是他過于托大,即便是他在三品之時,李勇這般半吊子的三品武夫都不被他放在眼裏,更何況如今兩人差着一個境界,打死李勇,大概隻需要三拳?
李勇也是面色不變的放下手,嘴角還是帶着笑意,“公子誤會了,我怎麽會和公子動手,隻是希望公子還是要兩不想幫才是。”
朝清秋看了他一眼,“能屈能伸大丈夫,村中的家務事,清秋自然不便參與,隻是希望李兄能夠活到最後才好。”
李勇不以爲意,“那是自然,我當初赢過一次,還會再赢一次。”
——
村外楚衛的藏身之處,他穿上了一件不知從何處順來的新衣。
換下來的那件血色長袍被他偷偷的埋在了那處埋葬着他妻子兒女的小墳裏。
他伸手摸着身上的新衣,這次即便能赢,隻怕也沒機會與他們同墳了。
白袍老人負手站在不遠處,目光遠眺而去。
環山環水,山清水秀,當年自家老祖給這些人找的這個地方着實不錯,是個隐居避世的好地方,隻是可惜,人心貪念,總歸是将世間美好毀于一旦。
白袍老人自然是劍閣之中剛出關的陳止。
他這次下山本是因爲收到了山陽鎮中孫伍的書信,說是在山陽鎮中碰到了一個能夠破解他們劍閣海潮劍法的高手。
他來了些興趣,隻當是前去挑戰楚難歸之前的一次暖手了,隻是等走到了半路才忽然想起,當年劍閣的老祖曾經在此處安置過一處村落,他一時興起,這才來到村中看了看。
當年老祖留下的話是村中之人對他們劍閣有恩,可簡單點說,其實所謂的有恩之人,是那戶姓楚的人家。
老人忽然有些想笑,如果現在那些村中之人知道招惹了楚家就會招惹劍閣這個麻煩,那他們還會不會對楚家動手?
楚家之人也是可笑,當初一定要帶着這些人一起前來,結果如何?
鬧到最後家破人亡。
看似想的極多,其實這些事不過就像是打了個旋轉,從他腦海之中盤旋一下也就過去了。
這也是出世之劍的好處,劍心通明,萬般不染塵。若是入世之劍碰到這種事,好壞皆有,如果能夠妥善處理,自然是能讓劍心更進一步,可若是處理不當,到時候劍心蒙塵,端的是凄慘的很。
“所以你已經決要去和他們搏命了?我那句話,一直都有效,隻要你開口求我,那些人我隻需要擡擡手而已。”
“不必了,恩怨自了,如此便好。”
說不上英俊還有些矮胖的漢子站起身來,他拍了拍新衣上的塵土。
原本暴戾的面目如今已經平靜下來,如同變回了當初那個讀書破萬卷的文弱書生。
他笑了笑,就像即将奔赴一場期待已久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