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明之時才有人發現他的屍體被人丢在了街上,打更用的銅鑼更是被遠遠的扔在一邊。
打更之人死在街上,看上去倒是說不出的嘲諷。
漢子死時滿臉恐懼,就像是生前見到了來自地獄的猙獰惡鬼。
閑來無事湊在一起的村民被李勇帶來的人隔在一邊。
李勇打量了一眼慘死的打更人,滿臉陰鸷。
即便不是親眼所見,他也知道是楚衛動的手,不想自己這個當初的好兄弟不僅會裝瘋賣傻,如今殺起人來也是一把好手。
“大哥,接下來咱們咋辦?”他身邊的一個精壯漢子問道。
李勇轉過頭看了那人一眼,擠出一個笑容,“不用怕,他再神出鬼沒也隻是孤身一人而已。咱們人多勢衆,他想着報仇,自然就不會逃走,早晚會落到咱們手中,這些日子兄弟們多加些小心就是了。”
一旁的村民也是在竊竊私語,親眼見到往日裏都能見到的身邊人慘死其實算不得什麽大事,畢竟當初楚家的事情他們也都見過,隻是如果這種慘死的事情有朝一日也會落在他們身上,那就由不得他們不害怕了。
當初楚家覆滅之時他們選擇了旁觀,那今時今日,他們自然也就難以從中逃脫。
隻要楚衛還不曾死去,那誰也說不好他們之中的哪個人會是楚衛的下個下手之人。
畢竟在楚衛眼中,他們所有人,都該死。
李勇每日身邊有人護衛自然不慌,可他們這些人走夜路,即便是再小心,也難免會遇到鬼,難道要他們整日不出門,窩在家裏不成?
“村長,你可要想個法子,如今那個楚衛整日在村子裏遊蕩,咱們是真的不安心,誰知道他什麽時候就突然跳出來給咱們一刀?”
“可不是嘛,當初楚家的事情咱們雖然是看了熱鬧,可真正動手的還是村長你們,想來他要報仇肯定還是要先尋村長的。”
李勇聽着他們的言語,不怒反笑,他本就對這些人沒有好感。
當初對付楚家他也是不得已而爲之,說到底其實不止是他自己的意思,更是他上面人的意思,自古以來都是背靠大樹好乘涼,他雖然有些猖狂,可也知道僅僅憑着這一處村子其實做不得什麽大事。
終究還是要在外面尋個靠山才好做事。
他們的村子最爲靠近山陽鎮,他所找的靠山自然就是吳家的吳非吳公子,也就是如今的山陽縣令。當初他曾經秘密拜訪這位吳家公子,兩人相談倒是十分投機,那個吳家公子看似言語無狀,可所思所想,其實與自己暗合。
當時吳家公子要他先行返回村中,多多籌募資财,等到有朝一日時機到了就會将他們當做一隻奇兵。
正因爲如此,他才會把目光盯上了自己那個好兄弟。
如今村中依舊沒有人知道他和山陽鎮中吳縣令的關系。
李勇笑了一聲,當初這些人作壁上觀之時,接受楚家的财物之時,都不曾說過什麽仁義之言,甚至連勸告幾聲都不曾有。
如今事到臨頭才想起要抱佛教,是不是晚了一些?
“大家不必擔心,且在家中安心呆些日子,我自會早早的捉住楚衛給大家一個交代。”李勇笑道。
圍觀的衆人如今也隻有相信李勇的言語,畢竟事到如今除了相信李勇之外,他們也實在沒有别的法子。
不久之後,圍攏着的人群四散開去。
李勇轉身看着麻二的屍體,露出了一個有些怪異的笑容。
“把麻二的屍首收斂起來,我要替他風光大葬。”
他身邊的漢子們都是一愣,他們都是村中自小一起長起來的玩伴,誰與誰有什麽交情,他們都是一清二楚的很。
麻二這人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和村中所有人的交情都極爲淡薄,更不曾聽說過他和李勇有什麽交情。如今李勇要替他大操大辦,自然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李勇笑道:“楚衛懷恨在心,可他恨的不單單是我一人,而是村中所有人,如今他殺了麻二。心中得志,可如果咱們此時替麻二風光大辦,那到時候楚衛自然會亂了心思,隻要他心思一亂,做事再無章法,亂中出錯,就是咱們捉住他的好機會。”
他身邊的幾個漢子點了點頭。
設身處地,如果他們是楚衛,隻怕也會被李勇這招擾亂心神。
李勇忽然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林中,“你們說,下一個會是誰?”
——
村中,王家。
王家是村子裏的大戶人家,這麽個小地方,自然也談不上什麽世家大族。
王家的錢财不少,據說隻在楚家之下,至于爲何是據說,自然是因爲沒有人真正去數過。
王家的王老爺子如今在村中年歲最大,說一句是村中的鎮村之寶也不爲過。
年歲大,威望足,所以也最該死。
當日楚家的事情,哪怕他站出來說上一兩句言語,楚家便不會是今日的結局。可惜從始至終,這個當初楚衛極爲尊重的老人都不曾出一言,而是坐在家中,眼看着他們楚家滿門覆滅。
老人後來對外宣稱是村中規矩不可破,他雖然想救楚衛,可也是有心無力。
到後來楚家覆滅,老人也隻是歎息一聲,說了句楚家那個小子可惜了。
隻是他心中到底如何想,是不是存了借此機會讓他們王家成爲村中第一富戶的心思,隻有天知道。
自打知道了楚衛不是真瘋而是佯裝自保之後,老人就再也不敢出門半步了。
他這種人最是懂得趨利避害,不然在這個世道上也不能活到這個歲數。
亂世裏,活着不容易,活到他這個歲數更是不容易。
這天夜裏,他在家中聽到了麻二的死訊,立刻開始讓家中的人收拾行裝,準備逃出到村外去。
規矩重要,可到底沒有自己的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