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種地爲生的農戶則是更多靠天吃飯,莊稼的收成如何?大半要看天意。收成不好,除了那些橫征暴斂的人禍,卻是天災更多一些。
天災人禍,關系着尋常百姓的身家性命,曆朝曆代無不如此。
今年東南的天氣與往年的天氣都有些不同,那場接連不斷的大雨之後,整個東南的天氣反倒是比往年更加幹燥了些。
隻是大多數人都不曾将這種變化放在心上,畢竟在這個亂世裏,隻是掙紮着活下去就已經極爲艱難了,那裏還顧的上這許多?
隻有些上了歲數的老人察覺到有些不對,這般反常的景象,似乎許多年前也曾經出現過。
如果東南之地有編纂曆史,那當年那件事肯定也是那本史書上極爲厚重的一頁。
蝗蟲漫天,大災,人相食。
一場災荒,死人無數。
當年那些遮天蔽日的蝗蟲又要來了。
——
範家老宅裏,雲瀾帶着楊易,含笑出門而去。
書房裏的三人面面相觑,良久不曾言語。
蝗蟲将來,最先得到消息的竟然不是吳非那個當地的父母官,而是雲瀾這個地方頭目,說起來倒真是有些可笑。
不過仔細想想,按着吳非在鎮裏的名聲,不去尋他反倒是對的,畢竟那些百姓也隻是有些猜測而已。
範老爺子最先開口,“要不是有那些老農提醒,我也想不起當初那場蝗災。畢竟當年與如今,隔的時間确實是久遠了些。”
“爹,當年那場蝗災真的很嚴重不成?”
範夜雖說如今年紀也已經算是不小,隻是當年那場蝗災實在太過久遠了些,那時他還是個剛剛蹒跚學步的嬰兒。
後來年歲漸長,雖說也曾經聽家中的老人提起過,可終究不曾親身經曆,自然也就不能體會到當時到底如何如何。
“天災人禍,所謂的嚴重與否,還是要看對何人造成的危害最大。”
“不是你爹我炫耀,實話實說,咱們範家這種大商人也好,李家和吳非那種世家豪族也罷。即便是這災害再大上一些,其實也不至于讓咱們傷筋動骨,頂多是損失些錢财罷了。”
他朝着朝清秋歉意一笑,他雖然說的不中聽,卻是難得的大實話。
“所以天災也好,人禍也好,說到底,對百姓的影響如何,才是權衡一場災禍的根本。”
朝清秋笑着點了點頭,範老爺子說的在理,當初他在燕國之時,也常常幫着燕帝批改奏折,曾經見到過許多有趣的奏章。
比如一地分明隻是發生了些小災小禍,那些上書的大臣就能寫成幾百年也難得一遇的天災,爲的就是能從朝廷手中多摳出來些銀子,至于摳出來的銀子到了哪裏?
自然是到了這些人的口袋裏,說不得這些人從上面收了銀子,還要從下面之人那裏再搜刮一些。
所謂的中飽私囊,自然是能搜刮多少,就搜刮多少。
也有的一地之中确實是發生了難得一見的天災,可上書之人,反倒是避重就輕,顧左右而言他,想要蒙混過去。直到一地災情愈演愈烈,最後實在遮掩不下,救治起來反倒是要花費更多的人力與物力。
老人最後無奈一笑,“這次倒真是讓雲瀾說中了,哪怕明知是他的計策,咱們也推脫不得。”
朝清秋笑道:“不知那個吳縣令又會如何應對,想來對他來說隻怕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自然不是容易事,這次他多半是要引着吳家人進場了,這山陽鎮本就已經足夠亂了,這下子隻怕就更亂喽。”
——
縣衙後院,吳非竟然蹲在桌子上,正在和那隻鹦鹉言語。
一人一獸,倒是顯得極爲和諧。
“你說,我這般出身豪門的貴公子,聰明伶俐,衣食無憂,若是不自己找些事情來做,豈不是很無趣?”
“偏偏我這個人,最怕的就是無趣。還好山陽鎮裏都是些識趣的人,能夠給我找些事來做。”
“無趣,無趣。”
鹦鹉最終不斷叫嚷着這兩句。
吳非拍了拍籠子,“你雖然有些聰明,可也有限的緊,畜生終歸是畜生。”
“畜生,畜生。”
吳非大笑一聲,将手中的鳥籠狠狠的扔在地上。
他從桌子上一躍而下,重重的在籠子上踩了幾腳。
直到籠中的鹦鹉氣絕。
王越站在一旁,不敢言語。
雖說他早就知道自家大人喜怒無常,可像今日這般大怒,也是極爲少見,他還不曾見過。
“王大哥,你可以知道我爲何發火?”
“大人是怪那些百姓不知輕重,有了事情竟然不先到縣衙之中來禀報?”
“這種小事,我從來都不放在心上,既然我不把他們放在心上,他們不相信我也是情有可原。”
“我是吳家的人,山陽鎮裏人盡皆知。可除了我之外,你可還在山陽鎮裏見過吳家人?”
王越搖了搖頭,如果不是吳非主動提及,他确實不曾注意到此事,如今仔細想想,即便是辛六那般吳非的爪牙,也都是些當地人。吳非雖然頂着一個吳家公子的名頭,可确實不曾見過有吳家人在山陽鎮裏出沒。
“王大哥,你想必很羨慕我的吳家子這個身份吧?”
王越不敢言語。
“也許你們平日都在想,這個吳非有何了不起?不就是仗着一個吳家子的身份才能山陽鎮裏混的風生水起?如果沒有這個身份,隻怕早就不知道死在哪處水溝裏了。”
他狠狠伸了個懶腰,“可你們不知道的是,世家大族,也有世家大族的規矩。一家之中幾十人,家族要發展,族人要生活。”
“你說,該怎麽辦?”
“自然是養蠱。”
“弱肉強食,強者獨存。”
“大人的意思是。”王越似乎開始有些明白他的意思。
“我還有個弟弟。”
吳非反身坐回到書桌之後,随手拿起桌上的紙筆開始書寫起來。
“大勢之下,終歸要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