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大火雖然不曾燒到牢獄之中,可從燃燒到被澆滅,終究是過了大半夜的時間。
如今火焰雖然已經熄滅,可廢墟上還不斷有白色煙霧升騰而起。
枯樹斷木,焦黑如炭。
王越等人還在院子裏忙裏忙外,身上的衣服染上了不少塵土,有幾處還被燒出了窟窿,臉上帶着些大火焦烤後的飛灰。
他們自然也看到了自家縣令大人,隻是此時沒人敢輕易上前。
吳非此人,性情無常。翻臉殺人不,不過是尋常事。
不少人将目光悄悄看向了王越。
王越擦了擦手上和臉上的飛灰,隻是不擦還好,擦完之後,反倒是更加狼狽了些。
“大人,都是屬下的過錯。是屬下看管不利,這才讓這些人劫走了囚犯。”
他單膝跪倒,臉上飛灰太多,反倒是看不出臉上的神情。
“王大哥說的哪裏的話,這些人來襲之時,是你們拼死而鬥。退去之後,又是你們冒着危險前來救火。”吳非伸手将他扶起,“要不是你們,隻怕這處我親手設計的牢獄就要付諸一炬了。”
“若是論功過,王大哥有功無過才是。”
王越連忙低頭抱拳,“監牢有失,都是我等的過錯。”
吳非笑着搖了搖頭,“我說無事就無事,難道王大哥以爲我是那種是非不分的昏官不成?”
“王大哥給我講講當時的情況。”
王越将當時的情況細細道來。
“兩夥黑衣人?”吳非皺了皺眉頭,随手扯着寬大的官袖,“何時我在山陽鎮中多了這麽多敵人?難道如今我真的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了不成?”
他突然一笑,“其中一夥人,必然是黑衣教那些人。另外一夥人我大概也猜到了。”
“算不得什麽大事。”
王越猶豫了片刻,“大人,這次被劫走的除了和楊易同一間的犯人之外,還少了一個關在三層的那個趙老頭。”
吳非一愣,“趙老頭。”
第三層裏雖說大多是因爲得罪他而入獄之人,可人數實在太多,他自然不可能每個都記得。
“就是那個得罪了李家,李家後來找大人把他抓進來的趙老頭。”
吳非恍然的點了點頭,才明白爲何想不起此人。
原來此人當初并非與他結仇,而是因爲和李家起了争執。
李家雖說勢力不差,可到底是當地的家族,有些事做起來還是有些顧忌,這才花重金找到了他。
他倒是也沒做什麽,也就是随便找了個由頭,把趙老頭抓進了獄中。
“第二夥黑衣人是爲救趙老頭而來?可趙老頭手中有什麽值得他們出手?”
吳非自言自語,倒不是在詢問王越,他知道王越也給不出答案。
擡頭掃了眼眼前狼狽不堪的廢墟,他笑了一聲。
“越來越有意思了。”
——
縣衙後院之中,吳非見到了已經早早折返的劍閣白衣人。
雖然依舊是像往常一樣冷着臉,可面色卻比往日要更加蒼白不少。
“怎麽,連孫伍你這樣的高手也受傷了?”吳非打量了他一眼,“對方的高手這般厲害?”
白衣人孫伍搖了搖頭,“倒不是對方的武道修爲比我高出多少,而是此人似乎對我的劍術十分熟悉。”
“原來如此。”
雖說吳非向來都看不上此人的眼高于頂,可對此人的武道修爲還是極爲信任的,畢竟此人可是他孫家花了大價錢和大人情才從劍閣上請下來,專門來保護他的安全的。
劍閣雖然是隐世門派,可說到底也還是要靠着金銀維持生計。他們維持生計的銀子從哪裏來?自然是要從山下來。
最初之時,劍閣還會在山下經營一些産業,雖說不曾有什麽大富貴,可勉強也足以支撐生計。隻是随着後來入世劍一脈的沒落,出世劍一脈占據了上風,自然也就不再看的上這些需要辛苦經營的蠅頭小利。
他們隻做些大生意。
而世上來錢最快的生意,無非是殺人與保護人。
而這些剛好劍閣之人都擅長。
所以這些年劍閣之上的江湖氣和市井氣越發淡薄了。
好好的一處劍道宗門,如今倒像是一個山下的殺人門派。
吳非笑道:“不管如何,你沒事就好。”
孫伍冷哼了一聲,轉身而去。
雖然他修的是出世之劍,人情淡漠。
可他終究尚未修煉到無情無欲的至高境地。所以對吳非這種徹頭徹尾的壞種,如果不是師門之命,他都想要親自出手,取了此人的性命。
吳非對他的态度也不在意,孫伍看不上他又如何?還不是要護着他的安全?
這些大宗門之人就是矯情。
他伸了個懶腰,坐到長桌後的太師椅上,打了個哈欠。
昨日連夜折騰,他也有些困倦了。
“妹夫,妹夫,你可要替我做主。”
辛六從門口跌跌撞撞而入,走到門口時還打了個滾。
“來了。”吳非擡頭看了他一眼,在太師椅上稍稍翻了個身子。
“妹夫,我聽說那個楊易被人劫走了?他們這是不把你放在眼裏,你可不能就這麽随随便便的放過他們。”
辛六倒是也不敢說些過多的言語,畢竟他如今能在山陽鎮裏搞風搞雨,靠的都是他這個妹夫的勢力。要是惹惱了吳非肯定沒他的好果子吃。
“你想如何?”吳非倒是饒有興緻的看着他。
辛六雖然看出他的神色有些奇怪,可也沒有多想,隻是谄媚道:“自然是把他抓回來,在這山陽鎮裏,還不是你說了算?”
“抓回來?”
吳非大笑起來,笑的前仰後合,差點從太師椅上掉下來。
“如果我是你,我現在最該想的就是如何在家中躲些日子。”
“他一個窮書生,還敢報複我不成?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我這江湖人,還怕他這個讀書人。”
“讀書人?讀書人?”吳非目光幽幽。
“下次再見,讀書人就未必是讀書人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