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真仙苑。
這是一處很小的道觀,然而,卻位于皇宮最深處,若非觀内之人召喚,縱然皇帝也無法擅闖。
整個大離的禁地,便是這一座小小道觀。
然而這一座道觀内,并不如何奢華,甚至是有些簡陋了。
殿内的陳設,除了供奉着的三清神像和香爐外,便隻有一方破舊的蒲團。
蒲團上坐着一個人,應該說,是一位老者。
老者頭發黑白斑駁,面容紅潤宛如嬰兒,披着一席大紅長袍,長袍間繡着一枚火焰印記,極是引人矚目。
而就在莫離施展女娲觀想法破掉活佛秘法,出手摘掉活佛腦袋的時刻,這老者驟然睜開了雙眸,眸中有熾熱火焰噴出,向前三丈,轉瞬消弭無蹤。
“靈力的波動!”
老者面上浮現出一抹愠怒之色,道:“好呀,敢在京城動用靈力,我倒要看看誰這般大的膽子!”
……
定國公府内,衆人神色失控,詫異至極。
望着那一隻圓滾滾的頭顱,簡應章雖然已經辨認出來了,仍然是不确定的問道:“這是,活佛?”
“是。”莫離神色平靜的應道。
沉默,又是沉默……
小小的書房内,一時間寂靜的可怕。
活佛啊,北地第一高手,當代大宗師。
他的頭顱,就這般被一個年輕人拎在了手裏,猶如一個玩物!
若非親眼所見,誰又能想象的到這一幕場景?!
至于說,那一場大戰該如何精彩激烈,卻也未必見得,莫離便站在那裏,青衫齊整,神色悠然,渾身不見半分血迹。
他們來這裏,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而莫離是先去的大寶寺,再趕來定國公府,路程可比他們遠的多,隻怕真正殺人的功夫,不過幾息之間。
那可是大寶寺,高手環繞,殺得人更是活佛!
可此人,依舊是如探囊取物一樣,這武功,到底得多高?!
莫離沒有管這些人的想法,他隻是看着陸九,笑眯眯的道:“陸帥,多年不見,聞你五十壽辰,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說罷呈上了那一顆人頭。
“活佛的人頭!”
陸九撫須一笑,道:“好啊,莫公子這件禮物好,這一顆人頭可是了了陸某心中一樁大事!”
“隻不過……”
他眸中閃過一縷擔憂之色。
莫離挑了挑眉,道:“怎麽,莫非這活佛還有什麽厲害同夥,陸帥擔心報複,那在下一并幫你解決了便是。”
他此次下山行走,便是爲了了結自身因果。
以堂堂青雲弟子的身份,上清九層境界的道行,休說是凡俗武道高手,縱然是修行界成名已久的老前輩,也未必是其對手!
他又有什麽好畏懼的?
“活佛身爲大宗師,整個北地草原也就這麽一尊,又哪裏有什麽同門了。”
無花道:“莫公子過慮了,想必是陸帥擔憂北地草原大軍南下,活佛一死,陸帥提兵北上再無顧忌,他們多半會先發制人。”
陸九輕輕搖頭,道:“北地兵馬,我早已提前做好安排,一時半會胡虜攻不下來,我擔心的,是另一樁事,莫公子,當年你入仙門,這幾年可是修行有成了?”
加入青雲門一事,還是多虧了陸九與水月大師間的緣分,莫離道:“怎麽,陸帥難不成想要借助莫某的道行,降服北虜不成?”
“不過非是在下不幫,而是兩軍對決沙場,數十萬條性命,我若盡數殺之,未免有傷天和,不過其他力所能及的小事,在下自當義不容辭。”
他下山本就是前來報恩,了斷因果的。
活佛欲刺殺陸九,他殺之是恰逢其時,可是北虜數十萬大軍,他要真出手殺了個一幹二淨,隻怕不提自身罪孽,青雲門都要出手清理門戶了!
莫離自然不能幹這等傻事。
陸九歎了口氣,道:“莫公子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擔心伱的安危,公子可知修行之人不許插手人間皇朝之事的說法?”
衆人都是愣了一愣,還有這等說法?
莫離皺了皺眉,田不易夫婦從未與他說過此事。
況且,當初水月大師,不也是插手了皇朝更換之事,還親手殺了國師和劍神,讓陸九得以北歸,扶持太子登基!
“願聞其詳。”莫離道。
“此事,說來話長。”
陸九微微沉吟了幾息,似在回憶,他道:“我亦是在陛下登基之時,偶然查閱皇家秘典,方才知曉此事,據說凡是插手皇朝之事的修仙之人,最終都會受到懲戒,甚至是,有的直接被斬殺當場。”
“太祖平定天下之際,有道人做法欲要火焚軍營,當是時,烏雲傾覆,電閃雷鳴,有雷霆從天而落,将那妖人當場劈死!”
“太宗登基之際,有老者揚言要大離每年進貢童男童女各一千名,否則便要摧毀皇城,是夜,天降神火,将那無名老者煉了三日三夜,最終徹底燒成灰燼!”
……
陸九講述了幾個例子,随後道:“大離立國頭三十載,此等事例發生不小十件,随後數百年間,再無修仙之人膽敢插手皇朝之事,莫公子你犯了忌諱,要多加保重才是。”
莫離點了點頭,心中也是頗爲詫異,竟然還真有人管這檔子事。
不過細細思來,也有幾分道理,若是修仙之人,肆意插手皇朝更疊,那些百姓豈不猶如豬狗,任其奴役?
若是正道各派還好,他們對于尋常百姓并無訴求,不會刻意壓榨,但若是魔教之人,那取生魂精血煉制邪門寶物的法門數之不盡,隻怕不知多少百姓要被殘害。
他道:“此事我曉得了,陸帥不必擔憂。”
此事他自問做的沒什麽大問題,那活佛不也以一己之力,阻撓大軍北上嗎?
他是爲了陸九的安危,才摘了這和尚的頭顱,又不曾插手兩國戰事,誰也挑不出錯來。
況且,這等事水月做得,他莫離難道便做不得?
論及道行,隻怕如今的水月,還不及他高明!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田不易夫婦根本沒有告誡過他。
青雲門天下第一大派,這世上的規矩,多數還不是青雲門定下的,田不易不曾告訴他,便說明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公子心中有數,我便不說什麽了,來人啊,備上酒菜。”
陸九吩咐一聲,沖着莫離笑道:“故人相逢,莫公子,你我當一醉方休才是。”
……
皇宮,太和殿。
此處,乃是平日裏召開大早朝之地,威嚴肅穆,神聖無比。
然而,本該是這座大殿的主人,當今的天子,一襲明黃色龍袍罩身的中年男子,卻是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低眉順眼的侍奉那龍椅上的那道身影。
那是一位目光淩厲的老人,一襲大紅長袍,腰間的火焰印記恍如要燒起來一樣,正是真仙苑的那名老者。
他擡眼看着一旁的大離天子,神色冷漠的道:“查出了什麽,都說與老夫聽聽。”
“是,上仙。”
皇帝恭敬無比的道:“今日城中出現的怪事有三,一是南城兵馬司的指揮使,他家第三房小妾瘋癫了半月,請了道人上門,一番做法,今日忽然恢複了神智;二是玄真觀的荷花池中,開了一朵七彩蓮花;至于第三件,則是消失多年的劍聖莫離重入京師,于衆目睽睽之下,輕取北地活佛人頭。”
“隻這三件?”老者冷聲問道。
“錦衣府動用了所有探子,今日隻這三件怪事。”皇帝一臉肯定的道。
老者微微點頭,道:“将這三處地址告訴老夫,老夫要親自去看一看,看一看誰敢這般大膽,竟然敢在京師作祟!”
……
“陸帥,五年不見,你蒼老了許多。”
酒宴上,莫離看着陸九皺紋橫生的面容,不禁暗暗感歎時光的滄桑,五年前的陸九,雖亦處在危機之中,卻自有一股勃勃英氣,不懼生死,勢要進入京師。
然而現在,隻五年時光,已然白發橫生,滿是暮氣,看來執掌大權的這一段日子,他過得并沒想象那般舒心。
“路是自己選的,況且人總是有老的時刻。”
陸九渾不在意的端起了酒杯,道:“莫公子,此杯敬你,我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這輩子還能再睹公子面容,還是在這等危機萬分的時刻,你兩度救我性命,大恩大德,不知如何償還。”
“陸帥言重了。”
莫離笑道:“閣下先救我性命,又讓我拜入青雲門中,修煉道法,說起來,我欠陸帥良多才是。”
陸九搖頭一笑,一口飲盡了杯中酒水。
他道:“恩德不恩德的,便不談了,今日既然得見莫公子,還有一事,想向公子打聽。”
“陸帥盡管說便是,隻要在下知道的,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莫離答道。
陸九放下酒杯,眸中流露出一抹緬懷之色,道:“不知我家雪琪,她這幾年如何了?”
名震天下的陸帥,卻是一位癡情種子,膝下隻陸雪琪這麽一個女兒。
自從妻子早逝後,他一直不曾續弦,和陸雪琪父女二人相依爲命十數載。
這幾年蒙天子賜婚,雖然又有了新的子女,但是對于陸雪琪那一份父愛,卻是不減分毫,反而随着流逝時光變的愈發厚重。
當初離開時,陸雪琪已然是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想到自家女兒的音容笑貌,陸九心中滿是思念。
“陸師妹嗎?”
莫離也看出了陸九對于愛女的濃濃思念,不禁笑道:“陸帥放心,陸師妹好的很呢,她拜入水月大師門下,極得寵愛,道法修行一日千裏,說不定過幾年便可下山看望你了。”
這倒不是虛言,陸雪琪天資驚人,比之林驚羽不差分毫,甚至是水月大師将天琊神劍都給了她,其人未來絕對是青雲門的支柱力量。
等七脈會武一事後,她嶄露頭角,可以自由下山行走之際,自然少不了前來京師探望陸九。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聞聽愛女過得不錯,陸九也放下了心,他與莫離雖然接觸時間不長,卻也知曉眼前之人的品性,不會在這等事上騙他。
他舉杯道:“今日聞莫公子此言,讓我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再敬你一杯。”
莫離再次舉杯,他平素雖不大喝酒,可是故人重逢,小酌幾杯卻也無妨。
隻是還不等他飲下這杯酒,一股極是精純的靈力波動湧來,直奔此處,其人臉色不禁一變,下意識的看向外邊。
衆人見他忽然變臉,都是有些奇怪,莫離卻道:“諸位小心,有客人到了。”
什麽客人?
他們正自詫異,順着莫離眸光看去,忽見得外邊一道紅色長虹速度極快的朝着此處而來,都是禁不住臉色大變!
這……又是一名仙人?!
這個念頭剛剛在腦海中閃過,那紅色長虹已然到了跟前,高高懸于天際,露出了内裏的身影來,卻是一名紅衣老者,神色倨傲,眸光淩厲。
他一臉冷漠的直視下方,冷聲喝道:“誰是莫離,給老夫出來!”
聲音在靈力的加持下,轉瞬之間,便傳遍了整個陸府!
衆人心中都不禁咯噔一下,這老仙人的語氣,分明便是來找茬挑釁的!
他們看向莫離,莫離卻是淡淡一笑,并無半分畏懼之色。
其人站起了身,走向門外,道:“在下便是莫離,瞧道友打扮,乃是焚香谷之人,不知尋莫某所爲何事?”
那一襲大紅長袍,火焰印記,正是焚香谷的制式服裝。
“你識得老夫身份,那看來老夫沒有找錯人!”
這老者眸中露出了一抹喜色,今日他已然尋遍了其餘兩處地方。
治好那小妾的道人,不過是醫術精湛的凡俗罷了,不值一提;而七彩蓮花,則是玄真觀自己用燃料塗的假祥瑞,以此增加香火而已。
想不到,這第三處,可算是讓他尋到了。
“今日你是否在城中動用了靈力,還殺了那位北地活佛?”老者質問道。
莫離微微皺眉,對他的語氣有幾分不喜,不過仍然是答道:“是我動的手。”
“好,既然是你,那老夫便沒找錯人!”
老者冷聲道:“你自廢靈力吧,老夫尚能留你一條性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