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怎麽會敗……
黑衣人大口咳血，此刻，他體内被一股熾熱劍氣充斥經脈，肆意破壞，雖不緻命，卻也絕不是什麽輕傷。
他看着對面持劍而立的年輕人，仍是不敢相信自己被其所傷。
斬鬼神，青雲四大真訣之一，已多少年不曾出現在這世間了。
這麽一個年輕弟子，就算他是天生道體，可是短短兩年内，要想施展出如此剛猛淩厲的劍訣，隻怕其人的道行，已然邁入了上清境界。
上清境界啊！
他花了足足兩百年的功夫，人家隻用了兩年！
想到這裏，他身上的傷勢都不疼了，隻剩下無盡的羞愧。
與這年輕弟子一比，他又算什麽，青雲滿門修士，又算什麽？
而如此弟子加入青雲，難道真是青雲門氣運未衰？
不，絕不是！
青雲門藏污納垢，早便不該存于世間了！
黑袍人瞧着那一襲青衫，意氣風發的年輕弟子，恍惚間回到了當年，回到了，那個西進蠻荒，危險重重的歲月，彼時，他也一樣意氣風發吧。
“像，真像啊。”
他站起身來，喃喃自語，卻是陡然一掐法訣，一股黑氣直奔莫離而去，黑氣之中，夾雜着吱吱的嘈雜尖叫，隐隐還有一縷腥氣彌漫！
莫離神色肅重，不敢大意，渾身靈力聚集，一掐法訣，手中神兵随即飛出，赤色光華，再度照亮夜空，劍光驟然斬落！
噗嗤……
灼熱劍芒，掠過黑氣，狂暴的火系靈力，頃刻間便将黑氣化爲烏有，一道血光濺射，地上卻多了兩半的屍體，卻是那一隻七尾蜈蚣。
此刻，這蜈蚣已然被一分兩半，在地上不斷抽搐，顯見活不成了。
隻是那不遠處，一道劍光沖霄而起，眨眼的功夫，便沒入到了烏雲之中，再難尋到對方的影子。
逃了？
莫離有心想追，但是微一沉思，仍是放下了打算。
那人身份尊貴，道行高深，自己一記斬鬼神之所以能得勝，卻是托了普智和尚的福分。
他一記六字大明咒，已将這雷霆之力消磨大半，而斬鬼神又是一等一的剛猛劍訣，有進無退，一往無前，挾大勢斬落，這才方有剛才摧枯拉朽、一觸即潰的場面。
若是正面對決，便是他神兵強橫，以對方的道行，隻怕斬鬼神未必能起效果。
他撿了一個漏。
但他本來就是撿漏的。
普智和尚身爲天音寺四大神僧，道行本就不弱于對方太多，隻要他趕來之際，普智未死，以二敵一，敗的隻會是那人。
“大師，可曾有大礙？”
莫離上前關切問道。
“阿彌陀佛。”
普智低低念了聲佛号，從地上掙紮着坐了起來，苦笑道：“想不到，老僧追求長生半百歲月，今日卻要圓寂在此地。”
圓寂？
莫離心中一驚，細細打量這老和尚，隻見其人袈裟破爛，渾身遍布焦黑，通體帶傷倒是小事，唯獨一縷黑氣萦繞眉心，越來越濃，瞧着死氣沉沉。
“七尾蜈蚣，天下絕毒，罕見無比，老僧萬不曾想到，有一日會死在此毒之下。”
普智道：“說來多虧小施主援手，還不知小施主名姓？”
“在下莫離，乃大竹峰田不易座下七弟子，見過大師。”莫離拱手一禮道。
“田首座的七弟子？”
普智問道：“敢問小施主，拜入青雲門中幾年了，似乎上屆七脈會武，并不曾聽聞小施主名姓。”
上屆七脈會武，已然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莫離也不隐瞞，他入門一事，青雲皆知，并不是什麽秘密，再有這老和尚已然被七尾蜈蚣的劇毒攻入心脈，再無藥石可醫，可以說是必死無疑。
他道：“弟子兩年前方才拜入青雲門中。”
“兩年前，你說兩年前？！”
饒是普智一生，經曆兇險無數，見過多少正魔兩道高人，此時聞言，亦是心中驚駭難言，一副難以想象的模樣看着莫離。
隻兩年怎生可能修煉到如此程度？！
他方才施展的斬鬼神威能，瞧着必然是上清境界的高手！
兩年，真的隻是兩年嗎？！
他不敢相信，但是随着莫離輕輕點頭，他卻不能不信。
對方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騙他。
“家師說，弟子乃是天生道體，是以修煉速度，比之常人要快了那麽一些。”莫離解釋道。
普智大師僵在了原地。
天生道體啊……
眼前之人，竟然是天生道體！
這種隻存在古籍記載中，當世從無人見過的資質，竟然真的出現了？！
難怪，難怪隻用了兩年時光……
有這種鍾天地靈秀的資質，修煉速度多快也是不足爲奇。
天生道體四個字，反倒是給普智和尚一個釋然的理由，他的心态一下子平和了下來。
人總是如此。
當你看見比你優秀一點的人，伱還會努力，可是當超越你太多太多，根本看不見背影的，你心裏除了佩服，連追趕的想法都很難産生。
眼下的普智便是如此。
天生道體嗎，連青雲門創派祖師青葉真人都沒有的資質，日後無論成就如何都是理所應當的。
隻可惜，如此天賦，卻不是天音寺弟子……
他惋惜的歎了一聲，若是有如此弟子，繼承衣缽，來日未必不能參透長生之謎。
忽然，普智渾身一震，口中喃喃念道：“天生道體，天生道體……”
他腦海中一下子浮現出一個異樣的想法來，若是，若是有此人相助，來日未必參不透長生之謎，而且以其人的道行，絕不會被輕易發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普智仰天大笑，笑聲中，帶着一絲瘋狂意味。
莫離看着這神态癫狂的老僧，卻是暗暗打起了警惕。
他特意趕來此地，救不救這老和尚性命倒是其次，關鍵是阻止其人發瘋。
原著裏，便是他一時瘋狂，将草廟村上上下下數百口屠了個一幹二淨，爲張小凡悲慘的命運提前打下了基礎。
他不想讓這悲劇重演。
“莫小施主，你可曾聽過我天音寺大梵般若之名？”普智和尚笑容收斂，出聲問道。
大梵般若，天音寺鎮寺功法，非嫡傳不可授予，與青雲門太極玄清道和焚香谷焚香玉冊，并稱天下三大修真奇訣，不知多少修士可望而不可求的絕世功法。
莫離點了點頭，道：“大梵般若，實是一門威能不遜色我道家玄功的法訣，青雲上下，仰慕已久。”
“那老僧便将這法訣傳授給你如何？”
普智面帶激動之色的道：“以你天生道體的資質，融彙佛道兩家無上功法，定能勘破長生之謎，爲天下同道再開新路。”
莫離聞言，不禁皺了皺眉，他可不是張小凡，很容易被這老和尚忽悠。
這與玄火鑒不一樣，那是狐妖送給他的，又不是他去偷的，便是焚香谷知道了，也說不出來什麽話。
然而大梵般若，作爲天音寺鎮寺功法，若非本門弟子，其餘修士一旦修習，整個天音寺上下必然大爲震動，必然要尋他讨個說法。
而身爲青雲弟子，私受他人傳功，還是與道家截然不同的佛門真法，便是道玄真人知道了，也不會護着他。
事情一旦敗露，他與青雲與佛門都不好交代。
普智見他猶豫，心中一緊，自己時日無多，若這青雲弟子不答應，誰又能如他一般，将佛門大法傾囊而授？
隻見其人絲毫不顧及身份，改變姿勢，直接跪了下來，咚一個響頭磕在地上，道：“還請莫小施主，一定要滿足老僧臨死之前這點心願！”
莫離見狀一驚，慌忙避開，朝着普智便攙扶了過去，道：“大師何必如此，快快請起。”
“你不答應，老僧絕不起身！”
普智一臉哀求之色的道：“這是老僧臨死之際最後一點心願，莫小施主如此心狠，不能滿足老僧嗎？”
莫離臉色無奈。
這都是什麽事……
前有六尾妖狐以死相逼，非要他收下玄火鑒，這一次倒好，來了個普智和尚，硬要傳他佛門無上功法，大有你不要我就不起來的無賴姿态，而偏偏，他還真的不想要。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玄火鑒已然擔了一份因果，要去找焚香谷救人，而這大梵般若，直接要他悟透長生之謎，問題是在這誅仙世界，長生本就是虛妄。
不是此世之人，智慧不夠，而是世界規則限制。
天道大勢，常人根本難以逆轉。
不過莫離并不在乎這等大勢，他隻要做完任務，破界而去，終會尋覓到有神魔的世界，屆時，長生并不是難事。
“莫小施主……”
就在莫離遲疑之際，那老僧又複苦苦哀求，莫離見狀，心頭愈發無奈。
總不能，真要這老僧跪死在此處吧。
況且得了大梵般若，三法同修，修爲進度，必然一日千裏，還要勝過原先。
至于長生，對其餘修士難，對自己來說，是一件未來必然可以做到之事。
他歎了口氣，道：“大師請起，您願意以佛門大法傳授與弟子，弟子感激尚且來不及，又豈能容大師您如此大禮，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聞聽他應下，這老僧頓時眉開眼笑，連面上的劇毒黑氣都沖散了不少，他反掌之間，從懷中取出一枚龍眼大小的烏黑丸藥來，道：“這是三日必死丸，乃是貧僧從南荒奇人鬼醫處得來，不論多重的傷勢，服之三日之内，必然能保持性命，不過三日一到，縱然是大羅金仙，也難以施救。”
說罷，他塞入口中吞下。
莫離沒有阻攔，不服三日必死丸，這老和尚毒入心脈，身受重傷的情況，怕是連一兩個時辰都撐不過去。
丹藥入腹，不過幾個呼吸之間，這老和尚的精氣神，肉眼可見的便好了起來，連面上的黑氣也盡數消失不見，仿佛，仿佛從未受傷一般。
當下，其人便将大梵般若口訣一字一字的背出，這大梵般若，前後不過千字，然而枯澀艱深，字字珠玑，饒是莫離有過目不忘之能，亦是聽了兩遍方才盡數記住。
不得不說，天音寺不愧是與青雲并稱的正道大派，這一篇大梵般若，另辟蹊徑，卻别有禅理，其中修行法門，對照着天書和太極玄清道，莫離隻感覺收獲良多。
若非此時還有要事在身，隻怕他已然忍受不住，前去閉關修行了。
“可曾記下了？”
普智關切問道。
莫離點了點頭，感歎道：“佛門大法，果真非同凡響，弟子多謝大師賜法。”
與張小凡不同，他可是上清境界的修士，眼力見識，俱都是當世頂尖，當然能看透很多東西。
“還望莫小施主認真修行，取佛道兩家之長，一舉邁入長生境界，屆時，在老僧埋骨之處，告知一二，老僧縱然是西方世界，也必感激涕零。”普智情真意切的道。
這是他此生最大的執念，爲此，他不惜違背了天音寺的寺規，将鎮寺功法，傳于一位外人。
“弟子謹記。”莫離應道。
“還有一事，便是請莫小施主不要将此法傳授給其他任何一人，否則，老僧實無顔面對天音寺祖師和列位師兄。”普智又提出了個要求。
法訣一事，本就是一脈根本，青雲千年聲威，依仗的，無非便是青葉祖師創出的太極玄清道，天音寺又何嘗不是？
所以，普智雖然心中有些埋怨師兄和道玄真人等敝帚自珍，但卻很是理解這種做法。
畢竟長生之謎能否突破，誰也不好說，然而洩露自家根本法訣，卻是足以動搖門派根基的大事。
這也是莫離一開始拒絕的緣故。
“大師放心，這一門大梵般若，弟子絕不會傳授給第二個人，有違此言，天地共罰！”莫離毫不猶豫的發了個誓。
普智滿意的點了點頭，他道：“老僧剩餘的時間不多，還要趕回天音寺交代後事，便不陪小施主了，那黑袍人之事，隻怕涉及青雲門高層，小施主卻是要多加小心。”
能施展神劍禦雷真訣的，青雲門中又有幾人？
更不必提，是能擊敗他普智之人。
若非最後，其人被莫離所傷，普智真的險些懷疑就是那道玄真人親自出馬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