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豐站在那裏,面沉如水,一動不動。
就那般盯着書信上的那一行字,盯着那一個落款。
許久許久……
仿佛時間都在此時凝固了一般。
衆弟子一頭霧水,便是那封信寫的内容再多,此刻也須讀完了,如何一動不動?
忽地, 有風吹來。
風中帶着一股灼熱氣息,将張三豐衣袍盡數鼓蕩而起,他方圓數丈之内,枯枝敗葉,黃土塵埃,俱數席卷而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張三豐仰天大笑開來, 笑聲之中,是說不出的酣暢與痛快!
莫離心中一動, 雖說張三豐舉止随和, 平易近人,毫無半分大宗師的架子,可是他上山十餘載以來,日夜相伴,卻從未見到他這般放浪形骸過!
那書信之上,到底寫的是什麽?!
六俠也是一陣迷糊,便是跟随張三豐年月最遠的宋遠橋,也不曾見過張三豐如此失态過!
不過聽的張三豐笑的歡快,衆人也沒打擾,隻是靜靜看着。
他笑着笑着,眸中卻有晶瑩淚光滴落而下,隻聽其人喃喃自語道:“好呀, 好呀,他還活着,八十年了, 沒想到他還活在世上……”
“丘道長,王道長, 李師兄, 你們在天有靈看着,你們的仇,你們的仇,君寶終于可以替你們報了!”
他又哭又笑,神情激動,狀似癫狂,看的一衆弟子不禁膽顫心驚,生怕這百歲老道出了什麽茬子,情緒激動之下,身體承受不住。
宋遠橋急聲呼喚道:“師父,師父,您老人家沒事吧……”
張三豐被這一喚,緩過神來,回頭看去,見得武當山衆弟子從大到小都是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一臉擔心關切的模樣,忍不住笑道:“無事, 無事, 老道是太開心了。”
“師祖,那紙上寫的到底是什麽?”莫離好奇的道, 原著裏可沒藏地活佛這一出戲。
“一樁往事罷了。”
張三豐渾不在意的将那書信遞給了莫離,莫離接過一看:
三月之後,月圓之夜,老僧誠邀真人與華山之巅,重演佛道辯經舊事。
——八思巴拜上
字迹平平無奇,一勾一畫之間,也無過人之處,隻是這些篆字合起來看,卻連爲一個整體,一股莫名禅意撲面而來,讓人眼前一亮,仿佛耳邊有神佛呢喃。
然而莫離對于這股莫名禅意熟視無睹,隻怔怔的看着那個落款,自語道:“八思巴……竟然是八思巴!”
八思巴的名頭,旁人不知,他如何不清楚?
此時實乃是佛門不世出的天驕英才,以一己之力,鎮壓中原道門群英,将天下道門,無數有道修士,盡數屠戮一空,亦使的藏地佛教,遍傳蒙元國土,成爲國教,自己亦被忽必烈視爲帝師!
如此蓋代英傑,至今竟然還留存在世?!
“寫的是什麽?”
宋遠橋見莫離發愣,伸手便将那書信拿了過去,低聲讀道:“三月之後,月圓之夜,老僧誠邀真人與華山之巅,重演佛道辯經舊事。八思巴拜上。八思巴……八思巴……”
他陷入沉思之中,總覺得這個名字隐隐有些耳熟。
其餘幾俠亦是面色茫然,八思巴雖然貴爲忽必烈帝師,然而他活動之時,宋遠橋等人連生都不曾生,而且除了那驚豔江湖的皇宮一夜辯經後,他便回歸藏地,再未踏足中原半步,宋遠橋等後生晚輩,如何能知道這位大元國師?
“師父,八思巴是誰?”俞蓮舟皺眉問道。
張三豐笑道:“他是昔日元廷國師,八十年前,皇宮辯經,諸多道門前輩羽化,便是此人所爲。”
“竟然是他!”
衆弟子俱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場辯經,他們自是聽張三豐提及,情知此事乃是張三豐心中一大遺憾。
當夜月圓,天下道門高士俱都聚與皇宮,以全真教兩位尚存的全真七子爲首,在掌教李志常的帶領下,和佛門先辯經,後論武,最終一十四位道門高士,盡數敗落,血灑皇宮。
而剩餘道門先賢被佛門高手和元廷侍衛圍攻,張三豐彼時不過弱冠,功力淺薄,無力回天,被全真教高手拼了性命這才護出了皇宮。
他後來名揚天下,成了江湖中一代宗師,卻是常常感慨,言道當年若有如今修爲,那一場辯經誰勝誰負,還在兩可之間,想不到,如今竟然有彌補的機會!
“八十年前,這位八思巴國師,倒也真夠能活的!”俞岱岩感慨道。
“老道都能癡活百歲,這位八思巴大師的修爲,活到今日,也不算出人意料。”
張三豐看向那呼圖活佛,道:“你家這位老祖宗現在在哪裏?”
“他老人家現在在大都。”
呼圖活佛笑道:“法王他老人家早便聽聞張真人名号,隻是他老人家久居**寺,不出藏地一步,一直無緣和真人一見,如今得了大皇帝陛下的邀請,入皇宮小住,便想起了真人,特意約真人一晤,還望真人不要拒絕。”
“你倒是會說恭維話,他八思巴自視甚高,隻怕不曾将老道看在眼裏,若你那明王降魔陣降服了老道,隻怕這封信老道便見不着了,你說是也不是?”張三豐問道。
呼圖活佛讪讪一笑,沒有回答。
張三豐冷哼一聲,道:“取筆墨來。”
當下有弟子進了解劍亭内,此處經常接待江湖豪客,常備有茶水糕點,筆墨紙硯,以備他們等候。
不多時,一名弟子托着一方托盤到了張三豐身前。
“将信放在上面。”
宋遠橋聞言,将那一封八思巴手書的書信放在了托盤上。
張三豐拿起毛筆,沾上了濃墨,當即奮筆疾書。
衆人隻見得他手帶殘影,筆走龍蛇,一股莫名道韻散發而出,不過瞬息,便收筆停下。
那書信之上,多了一行漆黑墨字:
“當年舊事,不敢或忘;華山辯經,三豐必至;既論勝負,也分生死。”
落款處,赫然是武當張三豐拜上。
莫離看得認真,張三豐手書之信,每一道筆畫都潇灑非常,清靈飄逸,每一個都充斥着一股逍遙自在,超脫物外的出塵之氣,整體觀之,便如一位玄門羽士,仙氣盎然。
若說八思巴的筆迹是平淡處見功力,初看不起眼,越看越有韻味,那張三豐的字迹,則是細微處别緻,整體更加驚豔,每一眼都能品出不同味道。
字如其人,單這一封書信,便可見這佛道兩位不世英才的絕世修爲。
“拿去告訴八思巴,就說老道必至!”張三豐說道。
呼圖活佛應了聲是,當下接過書信,帶着衆僧一瘸一拐的離開此地。
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莫離隐隐之間,已然看見了無數刀光劍影。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