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雲端之上,莫離輕輕咳嗽了兩聲。
見狀,陳元仁關心道:“師弟……額……莫公子,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
莫離沖他擺了擺手,笑道:“不過是那等碰撞下,有些氣血翻滾而已,休息片刻便好了。”
隻是氣血翻滾嗎?
陳元仁不禁咽了口唾沫,深深意識到了這一位大竹峰弟子的恐怖。
須知,那可是合歡宗的護宗大陣,魔教四大派閥之一,足以與正道三大魁首掰掰手腕的強大勢力!
那護山大陣的威能他深深的感受過,完全不是人力足以抵擋,可卻被眼前之人以青雲門鎮山真訣破開,結果還隻是有點氣血翻滾?!
這便是現在的青雲弟子嗎?
“是我低估了合歡宗的實力,本想着讓你在臨死之際,在合歡宗大殺一場,好好出出心中的這口氣的。”莫離又道。
陳元仁一時無言,就他們這兩個人,要在合歡宗腹心之地大鬧,那不是老壽星吃砒霜,找死嗎?
不過,随即他想到眼前之人的道行,若非那護山大陣實是厲害,倒還真說不準可以做得!
畢竟,就連三妙仙子那等人物,都不是他一合之敵!
他卻是不知,莫離彼時當真是想要覆滅合歡宗的。
隻是,隻能說這魔教四大派閥,底蘊非凡,大陣之威,莫離雖然使出斬鬼神劍訣破開,可想要徹底破掉陣法,隻怕還要頗爲耗費一番精力。
屆時,還要面對數以百計的合歡宗弟子,隻怕他未必能敵得過。
九竅太極金丹雖然讓他靈力渾厚無比,可他畢竟隻是太清境第三重,面對上清境的強者是有碾壓式的優勢,但并不是無敵。
隻怕,得等到他的道行修煉到太清境第九層,方才可以一人當一派,橫推合歡宗。
當然,若是現下将誅仙神劍給他執掌,那又是另一種光景了。
“罪魁禍首身死,我已然得嘗所願,況且,還有兩名合歡宗的長老陪葬。”
陳元仁帶着幾絲解脫暢快之意的說道,他這二十年來,日日生活在愧疚與擔心受怕之中,唯獨今日,被莫離識破抓住以後,反而覺得身心俱是舒爽,再也沒有那種提心吊膽的感覺。
“隻盼,莫公子您日後若是遇見我女兒,能饒她一饒,她畢竟是我唯一的骨血。”
想到女兒,陳元仁臉上又有幾分惆怅和自責,他道:“雖然我知道以我的身份,沒資格說這些話,但還是請莫公子照料一二,她自幼生長在合歡宗,許多事情沒得選,我不是一個好父親。”
“這不是我能夠決定的,得看她自己了。”
莫離并沒有給陳元仁一個确切的答案,說實話,他并不同情眼前之人,俗話說的好,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陳元仁落得如今的下場,雖然有合歡宗的算計,不過大多數,都是他咎由自取罷了。
金瓶兒作爲合歡宗宗主嫡傳,日後要接掌合歡宗掌門的人物,正魔大戰一起,他如何能放過?
縱然對方沒有什麽惡迹,縱然對方可能沒得選,然而立場不同,兩家血海深仇,在那慘烈的大戰中,莫離饒她一命,便極有可能會被她殺死不少青雲弟子的性命!
隻要她參戰,莫離絕不會心慈手軟。
陳元仁幽幽歎了口氣,沒再言語。
劍光很快,以莫離如今的道行,全力趕路,一日足能奔赴萬裏!
雖然下山數日,但是莫離一直是遷就着那四人的腳程,悠哉悠哉的遊山玩水,斬妖除魔罷了,此刻有正事,不過小半日的光景,便到了青雲山左近!
“那是……”
望着那天際七座高聳入雲的巍峨山峰,陳元仁一瞬間紅了雙眸,顫聲道:“是青雲……青雲山……”
“是青雲山,随我去見掌門吧!”
莫離心念一動,劍光再提,直沖通天峰而去!
不多時的功夫,青雲七峰上下便響起了一陣陣清脆的玉磬之聲,衆弟子還不知發生了何事之際,卻有數道流光自朝陽峰、落霞峰上升騰而起,不多時的功夫,便落在了通天峰上。
“掌門師兄,如何喚我等這般着急,可是東海那些魔崽子出了什麽茬子?”
天雲道長人還未到,聲音便率先傳了進來。
他走進大殿,看到道玄真人一臉肅容,曾叔常、商正梁已然在座,卻并不以爲意。
直到看到莫離還有跪在地上的一道人影,這才有幾分詫異,道:“咦,莫師侄不是下山了嗎,怎麽又回來了,這是誰?”
他望着地上的身影,隐隐覺得幾分面熟,隻是對方跪着低頭,卻認不出來。
“他是……”
莫離正待回應,陳元仁卻是忽然出聲打斷。
隻見得他猛地擡起頭,眼含熱淚的看着天雲道長,顫聲喝道:“師父……是……是我啊,師父!”
師父!
天雲道長渾身一震,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陳元仁,上下打量了半天,這才敢确信這是他二十年前下山後便消失無蹤的好徒弟,臉上不禁浮現一抹激動之色!
“元……元仁!”
天雲道長快步上前,手掌放在了對方肩頭之上,激動地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想不到你竟然沒死!”
“你這二十年到哪裏去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你怎麽不回來見見我?!”
“我……”
陳元仁張嘴欲言,然而想到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卻是無顔說出口,千言萬語,都隻化作一道深深的歎息。
見得自家弟子模樣,天雲道長從遇見自家愛徒的激動心情中醒轉過來,敏銳的意識到不對!
爲何讓他一直跪着?!
他皺眉看向莫離,道:“莫師侄,難道,我這不成器的弟子,犯了什麽大錯?”
莫離歎了一口氣,看向了道玄真人,方才所有的是,他都已經講給了道玄真人聽。
道玄真人沖他微微點頭,随後一臉凝重的道:“天雲師弟,大竹峰田師弟、小竹峰水月師妹和龍首峰何師兄都不在,此事,咱們在家的幾位首座便處置了吧。”
一衆首座都是鄭重的看向道玄真人,他們知曉,爲了一位回山的弟子喚他們來,絕不會是小事。
天雲道長心中隐隐有不詳的預感,他對道玄真人道:“掌門師兄,我這不成器的弟子,真的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大錯?!”
“是。”道玄真人正面答道。
“這……”
天雲道長的臉色一下子變的難看了起來,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到,好不容易與許多年未見的弟子重逢,竟然撞見了這樣的場景!
他知道,以道玄真人的性子,絕不會虛言恫吓。
“該死的孽障!”
天雲道長氣罵了一句,卻是一腳踢在了陳元仁身上,直接将其人踢翻在地!
“丢人現眼,在外邊做了醜事,還敢回來?!”
天雲道長惱怒的瞪了他一眼,随後看向道玄真人道:“師兄,我這弟子到底年輕,犯了錯您該打便打,該罰便罰,隻是,還望師兄您能留他一條性命!”
這便是求情了,方才的所作所爲,實則都是想袒護陳元仁。
感受到師父的良苦用心,陳元仁心中一陣觸動,二十年了,二十年不見,恩師一如當年那般護着他。
隻是這份恩情,他此生再難報答了。
道玄真人面無表情,他輕輕搖了搖頭,一個字也沒說。
然而這個動作落在天雲道長眼中,直讓他心中一沉!
他知道道玄真人的性子,一旦做出了決定,是絕不會更改的。
所以,自己這好徒兒,當真是闖出了什麽彌天大禍嗎?!
望着在場的幾位首座,看着莫離和道玄真人,他咬了咬牙,狠狠的一腳踢在了陳元仁身上,再次罵道:“你這個孽障!”
這一回可真是單純的撒氣!
陳元仁吃痛卻強忍着不敢喊出聲,天雲道長又道:“還請掌門明言,他到底犯了什麽錯?”
道玄真人看了眼其餘的兩位首座,沉聲道:“勾結合歡宗,謀害正道弟子,在他手中,有數十名正道弟子遇害,其中,亦包括四名青雲弟子。”
“什麽?!”“什麽?!”……
聞言,在場三位首座都是大吃一驚,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勾結合歡宗?!”
天雲道長臉色黑如鍋底,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家這弟子犯的錯,竟然和魔教惹上了幹系!
合歡宗是什麽東西他能不清楚嗎?
魔教四大派閥與青雲門一貫是仇深似海,自千年以前青葉祖師帶領青雲門成爲天下第一大派後,這千餘年間,正魔大戰的主戰場便在青雲山,也不知道多少青雲先輩血灑這七峰之上!
而自家弟子,竟然去勾結四大派閥之一的合歡宗,謀害了如此多的正道弟子,還有青雲門的人!
“孽障……孽障!”
他咬牙大罵,身子都是忍不住顫抖起來,渾身上下怒意勃發!
其餘兩位首座也是一臉冰冷,顯然,陳元仁的所作所爲,徹底激怒了他們!
“離兒,你與三位首座講一講吧。”道玄真人吩咐道。
莫離應了聲是,随後道:“啓禀三位首座,弟子是在江陽城遇見的陳元仁師兄。”
當下,他一五一十的将遇到陳元仁後的所有事情全都說了出來,衆人聽得入神,隻覺得義憤填膺!
待得莫離将前因後果講罷,天雲道長腳下的白玉地磚上已然多了兩個深深的腳印,而商正梁和曾叔常的座椅扶手紛紛被拍斷!
道玄真人望着三名首座氣的發紅的面孔,當下道:“此子犯下這般大錯,雖說是因爲合歡宗算計在前,可也絕難饒恕,還請三位師弟一同議一議,當如何處置他。”
“這還有什麽好說的,殺了他便是了!”商正梁厲聲喝道,“構陷同道,殘殺同門,罪大惡極,非一死不能贖罪!”
“就這般死了,豈不是便宜他?!”
曾叔常冷冷的看着陳元仁,想到那四名青雲弟子,心裏頭便是怒火中燒,能下山行走的青雲弟子,都是修爲到了驅物境界的良材,日後必然是宗門的中堅力量!
可竟然,竟然因爲這麽一個蠢物,死了足足四人!
他寒聲道:“當讓這叛徒受煉魂之刑罰,七日之後,方才讓其魂飛魄散!”
煉魂之刑乃是抽出魂魄,以烈焰毒煙熏烤,其中痛苦,直作用在靈魂之上,避無可避,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酷烈刑罰,隻有魔教會用,正道向來不屑爲之。
而今,以曾叔常的身份這般說,那當真是恨極了陳元仁,要讓對方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道玄真人沒有回答兩人的建議,而是看向了天雲道長,這位落霞峰首座,整個修煉界都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此刻卻是黑着一張臉,眸光深沉,任誰也看不清楚他的心裏活動。
“天雲師弟,到底是你的弟子,你也請說說吧。”道玄真人說道。
“我沒什麽想說的,這孽障鑄成大錯,非一死不足以贖清罪孽。我隻盼,不管掌門如何處置,都請讓我親自下手!”
天雲道長寒聲道:“我自己教出來的弟子,我自己殺!”
“師父!”
聞聽天雲道長的話,陳元仁渾身一顫,他那裏不明白,他師父已然對他絕望透頂了?!
也是,休說旁人,便是他自己,對于這二十年間所爲之事,也隻感到可笑無比!
到頭來,都是一場空,都是合歡宗的一場算計!
想到此處,他語帶哀求的道:“師父,諸位師伯師叔,弟子今日犯了這般大錯,不論諸位如何懲處,弟子都心甘情願的承受,隻是,弟子臨死之前,卻是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師父和諸位師伯師叔能應下。”
“逆徒,你還敢有什麽要求?!”
天雲道長本就氣不打一處來,此刻聞聽陳元仁說話,氣的又是一腳踢在了他身上!
這一回,可不是方才那種似懲戒實則袒護的責打,而是飽含怒意的一擊,直接将陳元仁踢得揚天吐出一大口鮮血來,待落到地上,隻感覺三魂出竅,五髒移位!
“天雲師弟息怒,讓他說吧。”
道玄真人皺了皺眉,道:“他雖罪不可赦,但也是個可憐人,聽聽吧。”
天雲道長冷哼一聲,道:“看在掌門的份上,逆徒,你快說罷!”
“咳咳……”
陳元仁咳着血,語氣虛弱的道:“請……請師父……還有諸位……諸位師長,務必……務必不要放過……合歡宗……,不要放了……放了她們……”
他聲音雖小,然而言語之中,那股刻骨銘心的恨意,卻是分明展露無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