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帶來的幹糧已經全部吃光,連饅頭碎屑都不曾留下,如果他不吃那幾頭妖怪的屍體,就隻能吃土了。莫舒泰不自覺地又舔了舔嘴唇,鼻子仿佛已經能聞到妖怪肉烤熟的肉香。
這種饑餓的迫切,在他腦海中催生出了一個念頭:這會不會也是霍安民這次試煉的一部分?
術者跟野鬼妖怪纏鬥,本就是刀尖上舔血的行當。再加上世道不古,人心日益險惡,術者們要面臨的敵人,絕非野鬼妖怪這麽簡單。在這種大環境下,身陷極端環境之中要如何自保、如何自救,确實是每個術者都需要思考的問題——好比現在的莫舒泰,眼前隻有妖怪可吃,吃可能毒死,不吃就會餓死,那到底吃,還是不吃?
霍安民這麽疼愛莫舒泰,自然不會當真逼他去死。但說霍安民以此來考驗、錘煉莫舒泰,似乎也不是沒有根據的臆想。
莫舒泰将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一股腦地跟白聞鍾說了,白聞鍾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越想越覺得莫舒泰的假設有幾分道理。所謂修煉,就是要往超乎現實的最極端的情況設計,這就好比想考90分,就要以100分爲目标拼搏、努力,唯有這樣,才能鍛煉出神擋殺神的強大實力、磨煉出百折不撓的堅固内心。
有念及此,白聞鍾斟酌再三,也就不再阻攔莫舒泰吃螃蟹的舉動了。但他還是提出了建議:先小口地嘗試,過一陣子确認沒有出事,再慢慢增大進食量。
莫舒泰也覺得有道理,便欣然接受了這個建議。他選中了肉質看起來會最爲肥美的熊妖,一陣風般跑了過去,揮動快三拍将它的右前掌斬落,然後就馬不停蹄開始了剝皮刮毛的工作。
“哈哈,都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今天我就要嘗一嘗熊掌是什麽滋味。”
莫舒泰邊興奮地自言自語着,邊粗暴地用快三拍将熊皮削落。這個熊掌原本豎起來有半個莫舒泰那麽長,但被他這麽粗暴的一通亂削,剩下來的部分就不過有他三分之一長了,整個體積起碼縮了三四圈。将剝好皮的熊掌放到一旁,莫舒泰踩着滿地血污,又生起了火來。這件事對他來說實在易如反掌,隻消挑一棵樹砍一堆枝幹下來堆起,一個火蛇咒就解決了。
對着燃燒起來的熊熊火焰,莫舒泰迫不及待地切下了一小塊熊掌肉來,草草檢查了一下,見裏頭沒有莫名其妙的刺或者骨頭,跟尋常的動物肉塊并沒有太大區别後,他就将肉塊插在了一根樹枝上,就着明火烤了起來。
看着在火焰的灼燒下,肉塊逐漸翻卷、冒油、顔色加深,逐漸濃郁的肉香也如浪潮般一陣一陣地拍來,莫舒泰就情不自禁地咽了幾口口水。在白聞鍾的敦促之下,莫舒泰強忍着饞蟲和饑餓的雙重考驗,硬是等到肉塊被徹底烤熟,隐隐都有變焦的勢頭了,他方才停止了灼燒,心急火燎地往上大咬了一口。
“卧槽!燙燙燙!”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同樣吃不了熱烤肉。莫舒泰這一口咬得太急,舌頭都被燙腫了,這才學乖先将肉塊吹得涼一些方才入口。這熊精肉雖然因爲烤得太熟太舊,已經發老發幹了,但依舊難掩其中鮮美。就這麽一口下去,吃了整整三天饅頭的莫舒泰的味蕾,就好像一個不谙世事的童男子,在一個絕色名妓的挑逗之下,登時達到了人生從未達到過的高潮。
“卧槽!這也太好吃了吧!”
莫舒泰難以自已地驚歎一聲,狼吞虎咽地将烤肉吃盡。如果不是白聞鍾極力勸阻了他,要他先等一等看看情況,莫舒泰肯定就将剩下的熊掌都烤熟囫囵吃下去了。
看着美味的熊掌不能吃,莫舒泰真可謂度日如年,催問了白聞鍾幾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不行。無可奈何之下,莫舒泰咬着牙強自壓抑住食欲,苦苦熬了約莫一個鍾左右,他既沒有面色發青發白,也沒有吐白沫痙攣,手腳尚能活動自如——看來是沒事。
“哈哈哈!沒事!老頭你就是大驚小怪!”莫舒泰一拍大腿,再也按捺不住吃肉的渴望,大手一揮将快三拍舞得如青龍騰飛,瞬息将一大塊熊掌分成了十七八塊。一塊一塊烤實在太慢了,莫舒泰将一根大樹幹削成了十小根,穿上了肉塊在火堆旁圍成了一圈。
隻花了十來分鍾,莫舒泰就将這些烤肉全部吃完,吃了個油光滿面。他尚嫌不夠,又削下一隻熊掌吃了小半,直到将肚皮都吃得鼓了起來,才舒舒服服地仰躺在地打着飽嗝。
“呼,啃了三天饅頭,總算吃了一頓像樣的了。”莫舒泰拍了拍肚皮,滿意道。
白聞鍾忍不住潑他冷水道:“舒泰你還是警醒些的好,萬一這是慢性中毒——”
“唉老頭,你還沒完了,現在是巴不得我死是吧?”
莫舒泰皺起了眉頭,正要再斥責白聞鍾兩句,卻忽而感到腹中絞痛,旋即就如****着身軀被料峭寒風刮過一般,不住地顫抖起來。
這他媽是什麽情況?
莫舒泰心中驚疑掠過,腹中絞痛更盛。最爲糟糕的是,這絞痛仿佛是條蠕動的毒蛇,自他的肚腸順着他的血管蜿蜒而去,先是他的頭,再是四肢。不過是呼吸之間,這種劇烈的痛楚就蔓延了莫舒泰的全身,隻痛得他面色先綠再白,全無血色,緊接着就是痙攣抽搐、口吐白沫。
“舒泰!”白聞鍾見莫舒泰果真中毒了,不禁又急又氣,無奈他什麽事都做不了,隻能在一旁着惱地喊叫着。
此刻的莫舒泰渾身無一處不痛,大腦之中一片空白,哪裏能聽得到白聞鍾這連聲喝叫。他雙眼翻白,癱軟在地,顯然已經毒入骨髓,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了,恰逢此時,素來沉默的米迦勒終于開口,喊了一聲“堅持”。
堅持?!
這一聲如晨鍾暮鼓,直擊莫舒泰靈魂深處。彌留之際的莫舒泰聽到這麽一聲,猛地就将身子往上一弓,整個人就如一隻電壓不穩的燈泡,通體發出耀眼白光,忽閃忽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