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如此不肖,長須老頭既憤怒又失望,再也看不下去了,便連連擺手,催促道:“婉兒,快快帶你三弟離開!老頭子滿腹火氣,怕是要忍不住揍人了!”
霍婉兒一如既往的寡言,扯過霍無畏的手,也不顧他的掙紮,徑直拖着他就往山莊行了回去。
不一會兒,寬闊的平地之上,隻留下長須老頭和莫舒泰兩人。見老頭面上怒意未消,莫舒泰讪讪然不敢說話,又不敢擅自離開,隻得在尴尬的沉默之中苦等對方發話。
“唉。”
過了半晌,長須老頭長歎一聲,終于打破了沉默,他說:“無畏一心想成爲霍家的中流砥柱,心中對力量藏了太多癡迷和執着,才會如此着魔,對于任何接近紫霞劍的人,表現得張狂而粗暴。這是他的心魔,是他的劫,無人能勸解得來。老夫不敢厚顔求小兄弟你能理解、原諒他,隻求小兄弟不要被他傷了一事,耿耿于懷。在此,老夫特地代這不肖孫兒,向你賠個不是了。”
莫舒泰撇了撇嘴,心道這裏是你們的地盤,我不原諒他,難不成還能死咬着他撒潑耍狠?有念及此,他也就淡淡笑了笑,接受了道歉,還連連客套說“老爺子不用這麽大禮”。
長須老頭對莫舒泰的寬容表現出了真摯的感謝,他一手輕輕抓着莫舒泰脫臼的右手,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擡,就在莫舒泰都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将他脫臼的部分接了上去。莫舒泰吃痛之下,慢了半拍才怪叫出聲,但一晃手臂,發現右手雖然還有些酸麻乏力,但活動确實無礙了。
本來正專心地測試着右手的恢複情況,莫舒泰卻感受到長須老頭的目光,正定定地扣在自己身上。狐疑之下,他就擡起頭來,這麽一看,一老一少兩人三目恰好對上,就在這個刹那,莫舒泰隐隐感覺到有一種冰涼感覺從獨目中鑽入,瞬息之間穿透全身,一直紮入到靈魂深處。
一個激靈過去,莫舒泰慌亂地往後退了兩步,不敢再與長須老頭對視。方才那一下,他感覺自己猶如古代沐浴的女子一般,唯一的防線就是紙糊的窗子,長須老頭隻是發力一捅,就将他裏裏外外看了個透徹。
這種被侵入感,體驗與前列腺檢查無異,直令莫舒泰感到極度的不适和冒犯。
“呵呵,小兄弟不用緊張。老夫對你施的術,與你無礙。”長須老頭雙手負背,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紫霞劍自‘一’中化出,是超越三界的神物。它的獨特之處,在于能引出人心底的本欲,更能将這種欲望深化,以至于用它者善則更善,用它者惡則更惡。方才你解釋說,自己隻是因爲見到了紫色霞光,這才鬼使神差地往紫霞劍走去,這就是你的欲被紫霞所引的表現。老夫好奇,這才用‘無明慧眼’看了一下你。呵呵。”
長須老頭一拈長須,忽地向莫舒泰做出“請”的姿勢,說道:“來吧,小兄弟。既然你有意拔劍,那就試試看吧。”
“什麽?”
莫舒泰聞言一呆,不及反問,那長須老頭已然看穿了他的疑惑,解釋說:“正如老夫方才所說,這紫霞劍,是天下之物,這片地,是天下之地。我們霍家築山莊于此,是爲了守護有緣人,而非爲了獨占這三界神物。此處之所以不設圍欄,不設守備,原因正是如此。但凡天下間有想來試一拔這紫霞劍的人,盡管來試!來吧,小兄弟,拔劍!”
話已至此,莫舒泰當然是卻之不恭。他深吸了口氣,爬到褐色岩石上,感到右手依舊麻痹無力,便鄭重其事地擡起了左手。
在指頭即将觸到劍柄的一刻,莫舒泰忽地如觸電般地将手縮了回來。長須老頭還以爲他有什麽顧慮,方要開口寬慰,卻聽見莫舒泰很無厘頭地來了一句:“老爺子,這紫霞劍和石中劍,誰是山寨啊?”
長須老頭強壓下自己的白眼,維系住難得的仙風道骨答道:“無獨有偶。”
莫舒泰點了點頭,伸過去的手卻又再一次縮了回來,問:“假如我拔出了紫霞劍,紫霞山莊會歸我嗎?”
“小子快拔!”
被他的厚顔逼出了脾氣,長須老頭朗聲一喝,莫舒泰才終于乖乖伸手抓住了劍柄。劍柄入手,不覺冰冷,而是恰到好處的溫度。
我能拔出來嗎?
這麽想着,莫舒泰的左手就發力想要擡起,不料這紫霞劍就像是有萬鈞之重,又如長在巨岩上的一般,任莫舒泰如何咬牙使勁,依舊紋絲不動。
“那個,老爺子,我拔不動。”莫舒泰淡然地說着,絲毫沒有表現出遺憾或者失落。
長須老頭對他這種豁達态度青眼有加,收回方才喝他的怒火,點頭微笑道:“距離上一個被紫霞劍承認的有緣人,已經相隔兩千餘年了。無數次嘗試的失敗,早已令到紫霞的傳說褪色。
是啊,得不到,用不到的傳說,又有何用呢?時至今日,紫霞劍已經從能讓人獲得無上力量的神器,旁落成了一個象征、一個裝飾。很多人對它抱着的态度,就跟凡胎買彩票差不多,試一試罷了,更多的人,則是不屑一顧。就連我們霍家子弟,也有不少人對繼續守護紫霞的意義生出了懷疑。獨獨隻有無畏一人對紫霞如此重視,但他的重視又偏偏偏離正軌。唉,真是諷刺,真是諷刺。”
莫舒泰對術者世界了解有限,聽了長須老頭這番唏噓歎息,隻大概聽懂了紫霞劍的無用。
背後被霍無畏用梅雪劃傷的地方隐隐作痛,莫舒泰難受得很,正想借此離開,回房休息。長須老頭卻突然一拍他的肩頭,摁得他就地坐在褐色巨岩上,旋即盤腿坐下,與他相對而坐,悠然開口說道:“就讓老夫,爲小兄弟你說說紫霞劍和霍家的淵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