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這位小朋友。初次見面。”
莫舒泰模模糊糊地睜開眼,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耳中就鑽入了一聲充滿職業氣息的招呼。
“恩,起效的速度好像有點慢啊。那家夥,做事又偷工減料了。”
一個梳中分頭的西裝男子正襟危坐地坐在床邊的一條木凳上,笑吟吟地看着在床上側過頭來的莫舒泰,揚了揚手,比起了左掌食中兩指問:“來小朋友,這是幾你認得嗎?”
莫舒泰徐徐點了點頭,目光中滿是疑惑。
“好,能認得是幾應該有足夠的判斷能力和自主意識了。距離你能自如活動,大概還要再過上個幾分鍾。這樣吧,我先自我介紹一下,你靜靜聽。”
西裝中分頭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圓道:“我的名字,叫徐太。我所就職的公司名爲‘恒富健康管理公司’,主營的業務,是幫身有嚴重疾病者恢複健康。在某種角度上來看,我們形如醫院,但不客氣地說一句,本領比醫生要大。這次我來,就是接到了方叔的聯絡電話,提到了你需要辦理我們的業務,于是公司就派了我來到希望村跟你接洽。”
“接下來我所說的話可能會有些匪夷所思,但請你耐心地聽着,不要着急去做判斷,好嗎?”
雖然渾身還被劇烈的疼痛束縛着動彈不得,但莫舒泰此時的意識基本回複清醒了,大腦也能如常運轉,當他聽見中分男嘴中吐出“健康管理”這麽一個詞時,心中就不禁咯噔一聲,一下子想到自己非常熟悉的那項地府業務——
健康借貸。
“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你的傷雖然很重,但如果能得到及時、适當的救治,應該能保住一條命。但同時很遺憾的是,無論是設備多麽好的醫院,技術多麽精湛的醫生,他們能做的,恐怕都隻有保住你的一條命,至于其他的,就無能爲力了。例如你失掉的左眼,例如你嚴重損毀的聲帶。”說着西裝中分頭還豎起右手食指指了指莫舒泰的左眼洞和頸部,面上适時适當地擺出了表達同情的悲傷模樣。
“換言之,你以後就是個殘疾人了,不但獨眼,而且很大可能連話都說不了,隻能發出些類似嗚咽的聲音。”
“而這正是你需要我們公司的原因。”
西裝中分男興奮地一拍胸脯,利落地從腳邊的公文包取出了一疊圖片,逐張逐張攤開向莫舒泰展示,邊展示邊解說道:
“你看第一張,這個人的雙腿都斷了,你看好照片右下角的報紙,日期是13年11月2日對吧?好,我給你看下一張。”
“你看,還是這個人對吧?你看他的雙腿,完好如初!你再看照片右下角的報紙,日期是14年5月13日。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我再給你看其他的。”
“這個,左手斷了。。。。。。”
“這個,雙眼是瞎的。。。。。。”
“這個可能有點沖擊,你看他的裆部。。。。。。”
西裝中分男一連向莫舒泰展示了十五組照片,内容無一例外都是得了不同程度不可逆殘疾的殘疾人在一段時間會恢複如常的對比。看到這裏,那個西裝中分男兀自滔滔不絕,莫舒泰卻已經充分地意識到了他的身份和背後的所謂“公司”是什麽。
健康借貸中介。
當初跟馬小玲相識時,出于對馬小玲所說的有關健康借貸業務的種種亂象的忌憚,莫舒泰盡可能多地跟這個前輩了解與之相關的情況。除了吓得莫舒泰不輕的,跟黑心健康借貸中介有關的“元寶”、“面子”、“鈎子”說,莫舒泰還從馬小玲口中了解到,市面上還存在着一種熟知這項地府業務,并環繞着它衍生出一系列配套服務的“正規”中介。這些“正規”中介以不菲的價格或者特别的要求爲酬勞,協助身患重大疾病或殘疾的凡胎進行健康借貸,不知不覺就逐漸壯大起來,成爲了夾在凡胎和術界邊沿的一個棘手的存在。
這下可能有點麻煩。。。。。。
事實上莫舒泰隻要得到合符借貸要求的冥鈔(有天地銀行字樣和閻王爺頭像;有明确面值;從如老人女人這樣陰氣較重的人手上獲得),他光憑自己就能完成整個健康借貸。可是他如今撞在了這個西裝中分男手裏,聽他的口氣,似乎他跟這條希望村還多多少少有些關系,搞不好還根本就是團夥,倘若他拒絕了借貸的要求,肯定沒有可能從村裏人手中得到需要的冥鈔。
死局啊。。。。。。
有苦不能言的莫舒泰聽着耳邊的喋喋不休,兩眼望天,心中怅然。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局面再明确不過,想活命且回複如初,必須進行健康借貸,且隻可以接受這家中介的服務。但是就如他所知道的,這些中介所索取的中介費對他這個連飯都吃不飽的窮鬼來說,毫無疑問是個天文數字,就算他們提供分期服務,恐怕莫舒泰也依舊付不起。想來朗朗乾坤,人家有一條村子把守,莫舒泰就算有膽色借霸王貸,也沒有本事手足完整地逃出去,到時被人生擒又挖一眼割一刀,還真倒不如賴在這床上,舒舒服服地回地府給小橋流水說聲“對不起,辜負你的托付”了。
西裝中分男話術一流,職業表情到位,可惜察言觀色的功夫欠佳,沒有意識到莫舒泰的心理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依舊在盡忠盡職地介紹着公司的業務和收費标準。時間不知不覺地一分一秒地過去,很快地,西裝中分男嘴中的“效果”終于完全發揮。體會到久違的“無病一身輕”的暢快,苦被痛苦折磨多時的莫舒泰連忙發力挺起身來,直直地看着西裝中分男的眼睛,擡起了右手,先比了比自己,然後拇指和食中兩指快速地摩擦了幾下,然後兩掌一攤,肩頭一聳,一臉的無奈。
西裝中分男畢竟是一個訓練有素的業務員,他看了莫舒泰手舞足蹈弄出的這陣啞語,愣了一愣,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的意思:
我——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