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嘴越發地覺得不妙。
閻王在途中,鄰近各城的軍隊也正快馬加鞭地往千惱城趕,局勢似乎正一點一點地回歸掌控,鳥嘴心中卻如泉湧般泛起不安。
因爲它意識到一件事——咒門是它打開的。
今日它坐鎮千惱城,職不在指揮,卻在應對尋常鬼差無法應付的突發事項——例如窮奇。由是白聞鍾在衆目睽睽之下設下了咒門的關鍵點,閻王事後真要追究起來,罪責卻輪不到它鳥嘴大帥頭上,首當其沖的也是時下城中各隊的指揮和統率全城的閻王殿本身。說起來咒門的完全開啓,能量的源泉也是被那紅色弧光所吞噬的無辜百姓,但觸發這道機關的關鍵鑰匙,可是它鳥嘴親手射出的紫光長槍,這件事确鑿無疑,有百十雙眼睛目睹,着實無可辯駁。
起初事發突然,激戰期間又焦頭爛額,鳥嘴才疏忽了這一點。恰逢如今誅殺窮奇已在預想之中,局勢大定不過是時間的問題,這顆陰鸷的頭腦才終于展現出本來的風範,深刻地意識到這件事一旦被公之于衆,将會對它造成多麽大的負面影響。
堂堂陰帥,不但沒有識穿賊人陰謀,反倒爲其所用,因爲魯莽出手而陷千惱城于萬劫不複之境——這個初号大字報标題和鬼知道頭條,仿佛已經浮現在鳥嘴眼前,點擊量和評論數不住滾動,正以千或萬每秒的速度急速刷新。
有念及此,鳥嘴的牙關不禁緊了一緊。
‘大——鳥嘴!’
一聲急切的呼喝蓦地在鳥嘴耳邊響起,它晃一晃神,但覺得身子被斜後方射來的一道黃光往後一勾,登時不由自主地往後騰挪了幾米距離,恰逢其時,眼前便有三道淩厲的駭人白光閃過——有驚無險,鳥嘴就這般躲過了窮奇來勢洶洶的一爪。
這于千鈞一發之際搭救了鳥嘴的,自然是黃蜂所發出的尾後針。原來鳥嘴方才一時沉溺在對事後處理的籌謀之中,全然忘記了自己正親身參與一場殘酷危險的存亡死鬥,身形一滞,敏銳如鲨魚嗅到血腥的窮奇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空檔,心念電閃,開山裂地的巨爪便即朝鳥嘴拍出。
僥幸躲過一劫,鳥嘴草草向黃蜂道了一聲謝,心神一定,當即重整姿态,左掌綠光浮動,右掌急急劃起符咒,揚手一劈,便朝窮奇頭部打出了一支熾熱火箭。
目擊了紫光長槍觸發了咒門機關的鬼魂,要麽被紅光吞噬成了窮奇突破封印的餌料,要麽就是及時後撤開去的一衆百姓和鬼差。這些百姓不能出城,悉數被安置在千惱城遠離窮奇的各個區域避難。至于那些鬼差,就算有心要違反地府的規條,也十有八九被由千惱城駐軍第一時間所布置的,以窮奇爲中心環形朝前合攏過去的督戰圈所攔下。尋常百姓不通法術,未必懂得紫光長槍和咒門開啓的聯系,眼下它們又分散在四周,事急從權,鳥嘴隻好暫時置之不顧。目擊了這個過程的鬼差可就另當别論了,眼下督戰圈的直徑約莫五十裏,換言之,鳥嘴急需解決的主要矛盾,都集中在這片千惱城的四分之一面積之中。
一不做,二不休。
這個陰狠的念頭在腦中閃過,鳥嘴面上登時泛起一陣瘆人殺氣。這陣殺氣稍縱即逝,其餘四帥忙于跟窮奇你死我活,無一察覺。
‘幾位,爲我打下掩護!’
鳥嘴一言既畢,肩頭往後一壓,當即随聲退出。四帥不知道鳥嘴有何圖謀,但它們向來唯鳥嘴馬首是瞻,也不問詢遲疑,身形一挺就補上了鳥嘴的空擋,槍、錘、刀、镖全力施爲,一輪狂攻猛打,要逼得窮奇騰不開手去打擾鳥嘴所爲。
鳥嘴飄高數丈,懸于窮奇斜上方,一雙狹長眼眸微微合起,全身氣勢驟變,雙臂一展,身周登時懸起了七個光點,赤橙黃綠青藍紫,恰爲彩虹七色。這七個拳頭大小的光點環成一圈,光芒一漲,順着鳥嘴在胸前團團劃動的雙掌勻速旋轉起來,邊轉邊朝圓心集中。兩個彈指時間過去,七道螺旋于圓心相聚,斑斓光芒一爆,于鳥嘴掌心相對虛架出的寬闊空間之中凝成了一個白球。白球光芒閃爍如芒刺躍動,看似平平無奇,卻如飓風眼一般,源源不斷地往外輻射出毀天滅地的磅礴氣勢。
黃蜂、魚鰓、日遊、夜遊四帥見狀,還道鳥嘴不但久久苦戰不下,還險些喪身窮奇掌底,惱羞成怒之下,終于祭出了壓箱底的狂暴殺招,以求一雪前恥。唯恐被鳥嘴的猛烈攻勢所波及,四帥不約而同地虛晃一招,旋即身形一晃,或左或右,騰挪急閃,便即抽身而出,隻在空中留下連串殘影。
這四個陰帥跟鳥嘴同流合污,早知道它行事果斷決絕,時下卻也萬萬料想不到,眼前這個朝夕共處,互以兄弟相稱,終日以複興地府爲己任的野心家如今心中謀算的,竟然是将底下方圓五十裏的區域夷爲平地,要其中浴血苦戰的鬼差和樓房一道化爲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