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舒泰雙手捧着鬼知道,大聲朗讀出内裏顯示的内容,爾後嘿嘿一笑,跟小橋流水打趣道:“姐姐,恭喜恭喜,順利轉正還升上丙等!也就撞着了你這位鬼仙子,不然遇到這樣的喜事,按理說你該請我去紅燈區嫖上一嫖的~”
小橋流水白他一眼,右手就勢給了他前額一個爆栗,嗔道:‘鬼就是鬼,仙子就是仙子,什麽鬼仙子?胡說八道。你很想去嫖麽?’
“哈哈,我意思是姐姐雖然是鬼,但美若天仙嘛。”莫舒泰揉着挨打額角笑道,心說:倘若能天天看着姐姐你,當然請我都不會去嫖啦。但這種話隻敢心裏想,卻萬萬說不出口。
小橋流水接過莫舒泰的鬼知道,對着那通報定定看得出神,隔了半晌才擡起頭來,先看了看右手邊與自己并肩而坐的莫舒泰,又扭頭看了負責駕駛懸車的陰郁少年一眼,頓了一頓,輕聲道:‘這件事明明你們兩個出力更多,功勞卻全給了我。唉。’語氣中滿是不好意思。
莫舒泰聽了,連忙開解道:“姐姐你想多了。這件功勞說大也沒多大,要是三個鬼分就分太薄了,就好比一根油條,三個乞丐各掰一截,那就都得餓死,一個全吃了,就能活下一個——那當然是給一個乞丐最好嘛。你看,我實力不濟,又沒有悟性,級别升了也是白搭,至于那位仁兄。”莫舒泰說到這裏,身子刻意前探伸手拍了拍陰郁少年的肩頭,接道:“它本來就前途無量了,哪裏還能厚着臉皮要這份功勞?給姐姐你,于情于理,都是最好的選擇。”
‘隻是——’小橋流水憂心忡忡地望着莫舒泰,後半句話并沒有說出。莫舒泰看它這般關切神色,心頭一暖,哪裏還不懂它什麽意思?咧嘴一笑,湊到小橋流水的耳邊低聲道:“姐姐,我還有二十九年呢,不用擔心。”
“再說啦~”莫舒泰言畢連忙直起身子,頗爲誇張地又補上一句道:“指不定在這次千惱收心二城合圍之中,我們又能取得什麽大功勞不是?到時再輪到我跟悶蛋分不就好了嘛?”
在蝼蛄市遇到白聞鍾,純屬僥幸,這次他們參與的可是有千軍萬馬的大型圍捕,要想在這劇烈競争中再拔頭籌,憑他們三個初出茅廬的新鬼,談何容易?情知莫舒泰隻是好言撫慰,意在減少自己的負疚感,小橋流水不禁既是感激,又更覺歉然,一雙妙目舜也不舜地看着他,配合道:‘也對。因爲我們跟白聞鍾産生過直接接觸,這次還被上頭刻意分派到前線,說不定還能立功。’
莫舒泰嘿嘿一笑。就連前頭的陰郁少年都點了點頭。
自閻王審議後過了五日,地府各部門通力合作,終于成功将白聞鍾逼進了圍繞千惱和收心二城建立的包圍圈中。眼下由陰帥殿牽頭進行全員集結,除去八城二域的常駐守軍和基本治安單位回歸崗位,其餘軍員和惡鬼悉數在往這個包圍圈趕,顯然将在未來的幾日發起大規模行動,到時哪怕是掘地三尺,都要将白聞鍾繩之于法。
經過連日跋涉,時下小橋流水一行順枉死城與千惱城直連的大道而來,眼下已到了千惱城的外圍荒野之中,估摸着再過一個多小時就能進到城中。三者念及接下來可能面對的種種情況,都是既興奮又忐忑。
這次圍捕行動的核心戒備區設置于千惱城。在制定圍捕方案時,無常刻意在收心城周圍的配置了大量的鬼員,将這條包圍線塑造得如同一個單向開口的袋子,其時行動一旦正式開展,收心城一側防線的鬼員不需多做什麽,隻需要憑着這有着絕對震懾力的龐大數量就能順利往千惱城收攏,輕而易舉地将白聞鍾逼入千惱城中。其時駐紮在千惱城的精英力量便能群起而攻之,猶如甕中捉鼈,着實是十拿九穩。
莫舒泰、小橋流水和陰郁少年三個,由于在蝼蛄市的特殊經曆,被地府高層指定進駐到千惱城之中,職責在于協助核心守備力量辨認白聞鍾的形迹——換言之,它們三個是去當警犬的。如無意外,它們三個并不會在這次行動中跟白聞鍾實際交手。
忽地心血來潮,莫舒泰擡起雙手在空中不住比劃,或掌推,或拳打,搏鬥動作之中夾有畫咒的指形——畫的自然是他最拿手的火蛇咒了——口中尚且嗬嗬低吼,頗是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小橋流水看得好笑,卻也不打攪莫舒泰演完這出獨角戲,直等到他雙手攏回身側,這才開口笑問:‘你搞什麽鬼呢小賈?’
“突然想起那天被白聞鍾制住連一點還擊之力都沒有,一時興起,就活動活動這對新手。”莫舒泰說着,右拇指捏了捏左掌掌心,接着左拇指按了按右小臂,眉宇之間,俨然是躍躍欲試的興奮神色。
見狀如此,小橋流水不免訝異,回想起他先前的種種表現,實在料想不到莫舒泰大傷初愈(其實雙手斷折對資深些的惡鬼來說實屬家常便飯,隻是小橋流水畢竟新死做鬼,潛意識裏對嚴重的概念還停留在活人的層面,不免大驚小怪)竟然會有如此澎湃的鬥志,隻覺對他矛盾個性的不解又濃了幾分,不禁低下了頭去,暗自沉吟起來。
其實莫說小橋流水,怕是莫舒泰本身都未必察覺到自己心境的變化。自被秦廣王連哄帶騙進到惡鬼事務局當上了候補,莫舒泰屢涉兇險,厚着面皮往高了數,也算是經曆了三場惡鬥了。本來行涉兇險,就是孤苦無依又背有重債的莫舒泰的生活主旋律,至于性命之危,更加不是這個自殺慣犯會擔心的物事。莫舒泰轉變的關鍵,在于這同樣的兇險背後不一樣的滋味。
活着爲人的時候,莫舒泰面對兇險,唯有拔腿就跑,隻是他營養不良,體力哪裏及得上以肉體謀生的混混無賴,十有八九都是被追上一頓好大,能做的唯有靠一張面皮和利嘴讨饒求情,掙紮着少挨一拳,少受一腳。在地府之中,雖然他依然因爲實力不濟而常居下風,究其根本,還是挨打的一方,但他隻要咬緊牙關發狠,總能還上幾招——或拳打,或腳踢,或難登大雅的一條火蛇。說來可笑,但可都是實實在在,經由他莫舒泰之手打出,旨在捍衛他莫舒泰尊嚴的攻擊——不,這或許不能單純定義爲“攻擊”了,或許說是“光輝”更爲貼切。這種雖敗猶榮的滋味,實在是前所未有的舒暢痛快,莫舒泰便在不知不覺之中,沉浸其中,難以自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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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原本的設定,莫舒泰在奪得公魂牌當非移期間乃是用本名。思來想去,以爲未免太過猖獗,所以令其化名“賈桂”,前文已改,後文沿用。特此說明,希望讀者不會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