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卿家各執己見,鬧得閻王殿雞飛狗跳一般,成何體統?!’五官王厲聲叱喝,衆鬼官紛紛垂下了頭去。五官王冷眼掃了廳内三輪,見場面盡在掌控之中,一手指頭輕敲桌面,過了半晌,這才說道:‘該速速審判馬面的呼聲高,爲了平息民怨,誠然該實行此舉。但反對此舉的數量雖不多,其中所含意見卻不無道理,我們也不能就這般置若罔聞。’說着,五官王靠到椅背之上,扭頭朝左右各看了一眼,徐徐問道:‘此事難斷,不知各位王兄有何高見?’
除五官王和秦廣王外,在場的衆閻王,或心不在焉,或不願涉及争鬥,或各以它們二位馬首是瞻,聽它這假意相詢,哪裏會說得出什麽獨立的意見?自然是敷衍了事,聲言會附和支持此事的五官王和秦廣王的定奪。五官王早早預料到這點,但令它心下納悶的是秦廣王自開始以來一貫的沉默,思來想去,都實在吃不準秦廣王是黔驢技窮,還是胸有成竹。
哼。
五官王暗哼一聲,頓了一頓,沉聲發問:‘在場的各位,還記得鬼門之亂嗎?’
秦廣王聞言,眼皮不禁往上一擡,旋即又回複了常态。至于在場衆鬼,更是心中打了一個突,不知五官王冷不丁提起了這件銘刻在地府曆史中的禍事,意在何爲。廳内大小鬼官,無一應答,或不自覺地将頭垂得更低,或感到一對手怎麽擺都不自在。
‘昔年鬼門之亂禍起之前,早有苗頭。’五官王冷目如電,直将廳内惴惴不安的群鬼瞪視得心中發毛,‘要闖入鬼門,不是易事,必須有相當的事前準備,方可實現。一些時常遊走在人間的鬼差,無意探知到活人術者在進行的相關研究,倘若我們足夠警醒,自然可以将這場滔天大禍扼殺在搖籃之中。可惜,可惜,可惜。’
五官王緩緩搖頭,連道三個“可惜”,凝重的氣氛登時如同一張摻了大量化纖廢料的黑心棉直壓下來,被蓋在這無形的窒息之中,若非群鬼都不需要呼吸,隻怕會因透不過氣來而微微發顫。
‘隻因爲一念之仁,引發鬼門之亂的一衆狂徒,終于還是鬧了個天翻地覆。這個錯誤,我們絕對不會再犯,也絕對不能夠再犯!’五官王一拍桌面,長身而立,高聲喊道:‘白聞鍾要捉到!它處心積慮闖入地府到底有何目的必須查明!但馬面也不可放過!倘若它單單擅離職守、拒絕召令、暴力抗捕、強闖縮地台、大鬧歡喜城,我們十王或許還會念在它以往的功績之上,從寬處理。但如今種種證據表明,馬面跟白聞鍾有過多次接觸,但它卻對此避而不提,始終不願意坦白自己到底跟白聞鍾說過什麽,這就不得不令本王、令其餘幾位王兄懷疑,它馬面是否以陰帥之身跟白聞鍾有所勾結!’
五官王掌作刀狀,斜斜自上往下虛劈一下,大義凜然道:‘今日的地府再經不起一次鬼門之亂,今日的地府可絕非再尋不出一個能勝任陰帥的鬼!爲保大局,本王哪怕擔上草率獨斷之名,也要毅然決定,陰帥馬面——’
牛頭聽着五官王這氣勢洶洶的一席話,心神慌亂,一雙足有撼山之力的鬼掌在腿側不住抖動,對地府的忠和對馬面的義在腦中瘋狂碰撞,比之巴基斯坦和以色列兩國的沖突都要來得激烈百倍千倍,待聽到五官王說到“陰帥馬面”之時,蓦地心驚,就要冒大不韪開言勸谏,殊不知身側突然揚起了一陣好整以暇的輕快音調,既阻止了它的魯莽,又截住了五官王的宣判。
‘五官王大人,屬下冒昧,有一事要奏。’
出言者正是無常。
牛頭好生意外,先前它幾次受過無常點撥,知道它是友非敵,但那些話語隻要它牛頭不外傳,就不會對無常造成絲毫不利——它自然不會。這次的性質可就截然不同了。無常是遊雲野鶴不假,但它眼下出言打斷的可是地府權勢最熾、地位在三界之中都算得上數一數二的五官王,如此得罪它,代價定然不菲。牛頭想不通無常有什麽理由要這這麽做,但心中狐疑少,感激卻多。
五官王微微一怔,不自覺斜眼瞥了呆坐在座上的秦廣王一眼,心下冷笑,自然不會給無常半點機會,大手一拂示意它勿要插話,兀自朗聲說道:‘陰帥馬面自即日起被撤去陰帥頭銜,且——’
‘大人!’五官王不客氣,無常更不客氣,它見五官王趁機就要一錘定音,猛地扯起嗓子,近乎是喊叫出聲道:‘禀告五官王大人!屬下要奏的一事正正關乎鬼門之亂!在人界千餘年前掀起的這場驚天大亂之中充當了核心一環的「魂橋之術」,隻怕未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