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一日,地界一年。因爲時間的不對稱,地府對于字體簡化的排斥比人界隻有增無減,初時還看不出有什麽文體,畢竟簡體字和繁體字同根同源,對于簡化運動中期以前移民地府的公民來說不會成爲大的妨礙。但随着時代變遷,繁體字教育的沒落,充分地在公魂年輕化、低齡化的問題深化過程中被表現得淋漓盡緻,單是普通公魂不懂倒無傷大雅,地府拎起自己推行鬼話的手段,故技重施一番便是。無奈面對日益巨大的鬼口壓力,現有人手顯得捉襟見肘,地府無奈增大納新力度,便導緻大量新晉的年輕公差進入到基層。這些奔走在一線的差吏因不精繁體字而降低了效率事小,因誤解上意或者編寫文書的時候出了差錯導緻連鎖效應事大,由是這般,爲了顧全大局,地府才終于痛定思痛并行采用了簡化字體系,這幾千年來也在積極地推廣普及,盡管有很多老古董和老派勢力不買賬,但地府官方内部已然能夠熟練運用,也算得上小有成效了。
若果單單是故意放置一些辱罵字眼的石刻,令那些在這片純粹的虛無中自以爲撿到救命稻草的鬼犯受辱,這倒不足爲奇。地府的大多數公差,就算透過一面把唯物主義唯心主義辯證主義懷疑主義全部糅合成的單片鏡拆成三百六十個角度來觀察,也都是十足十的惡趣味,柳還望浸潤多年,完全相信它們做得出來,但竟然順應潮流用上了簡體字石刻?這就未免太過刻意了,刻意到仿佛這些字刻一定要讓某些隻認得簡體字的鬼看懂一般。況且就柳還望目前遇到石刻的頻率推斷,黑暗地獄中的石刻爲數着實不少,在這樣特殊的環境中進行更替,工作量非同小可,在地府好吃賴做的氛圍底下,地獄自然不會是一片敬業愛崗、勤奮上進的淨土,要獄卒但憑一顆忠于惡作劇的心來完成這件事?柳還望可不信它們有這份熱枕。
細細地用雙掌在新遇上的一對石刻字上摩挲,再三确認過幾個存疑的位置後,柳還望笃定這刻的定然是“傻×”二字。
‘這個字眼,相當現代了。’
夾繁夾簡夾現代用法,如此重的更替痕迹,怎麽想都是地府基層辦事偷工減料的典型作風,如果這是無足輕重的東西,那群敢公然索賄的所謂精英會在上頭費心費力?有此發現,柳還望這下對自己的想法更加笃定了,隻見它長身一立,選定了一個方向就毫不猶豫地摸了過去。盡管它目前還算不上掌握了破解黑暗地獄的方法,但柳還望相信隻要再多摸一些字刻,應該就能有所發現。
柳還望不禁有些後悔,從含怒打碎“蠢貨”到發現“白癡”陷入深思這段時間,它都是無頭蒼蠅一般在黑暗地獄中胡亂打轉,好幾次遇到石刻都沒有費心去摸,白眼一番就繞開繼續在漆黑中摸索,殊不知自己錯過的是這片荒蕪中僅有的餘光。由是這次摸索字刻,柳還望花上了雙倍的力氣進行,沿着一個固定的方向像是主席登場般一路伸手摸了過去,無奈它受過的教育本就不多、死得也早,對于繁體字的了解恐怕更港台兩地的小學生比也勝不了幾分,竟然一連有幾對字刻都摸不出意思,快要氣急敗壞的時候,才終于摸出了一個“垃圾”,而後運氣便如歡送水逆一般節節攀升,一連摸出了“廢物”和“混賬”。乘着這股氣勢,柳還望沒有駐足細思,而是興沖沖地繼續一路而去,又摸到了一對石刻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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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摸了一遍,柳還望的心咯噔一聲,大覺驚愕,慌忙定一定神,急着伸手再摸,一個棱角摸過,心頭就多熱上一分,一道弧線順過,靈魂深處就多激起一絲波瀾,仿佛它在摸的不是一對冰冷無趣甚至感覺不出質地的石刻大字,而是夢中幻夢的女神——或希崎傑西卡、或桃乃木香奈——赤條條地橫陳在身前的玉體,一股18歲的血氣方剛初嘗禁果的雀躍在體内橫沖直撞,将滿腦子的驚喜敲成了一面響亮的鑼鼓——
這滿地粗言穢語,柳還望這次摸到的,竟然出乎意料地是個褒義詞:
雄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