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平正如履薄冰地警惕着四周動靜,卻聞得三點鍾方向一聲呼喝,扭頭一看,發聲者正是長發怪漢——這怪漢自然就是掩藏在長袍内的郭通了。長發怪漢和長身大漢一拎錘一赤掌,圍繞地上的一枚月之石纏鬥着,大開大合的攻勢隻逼得同來争搶的幾個惡鬼都無從近身,隻能巴巴地在外圍垂涎。
見狀如此,馬平哪裏還不懂郭通的意思,又在擎劍凝神聽了一陣,确定再無動靜,仍是留了個心眼,大起膽來,腳尖連點,抖動手中長劍直往戰陣中奔去。外圍惡鬼本事自不如馬平,此刻又個個都抱着鹬蚌相争的心思,見它此番來勢洶洶,莫不願逆其鋒芒,個個都心領神會地發了幾招敷衍了事,便任由馬平竄入了戰圈之中,長劍銀芒如流星點到,咻地一聲便刺到了長身大漢一雙鬼掌上。
‘草!!!!’
長身大漢怒喝一聲,身上鬼力催得更急,驅動雙掌如落石般打至。馬郭主仆不敢托大,運起身法左跳右竄,沿着大漢的掌風邊緣繞出了這暴風驟雨般的攻勢,一左一右分站大漢兩邊,腳下方定,上身一弓旋即激射而出,二鬼便攜着一劍一錘形成夾攻之勢,咄咄逼人地朝大漢殺了過去。
放在平時,馬郭主仆運用飄術,身形便能更加飄忽靈動難以捉摸,無奈身處地獄之中,飽受掣肘之下,這電光火石的攻勢就遜色了幾分,偏偏它們遇上的這個長身大漢,走的本來就是剛猛的路子,飄術能用與否本就影響不大,況且如今地獄的制約還幫它限制了對手的發揮。由是面對兩鬼夾攻,長身大漢心中也不多惶恐,眼見劍尖錘頭就要殺到,隻見它雙掌在胸前一拍,一陣如有實體的巨大音浪便自掌心漣漪般輻射開去。馬郭二鬼隻感到手中兵器與聲浪一相碰便劇烈地抖動起來,這陣猛烈的共振幾乎帶動起了靈魂的震顫感,吃驚之下,二鬼不敢再攻,先後腳掌一抹,借着攻時去勢閃到了一側。
說來諷刺的是,盡管惡鬼非常看不起活人術者,但無奈施術的手段卻如出一轍——無非符咒言咒兩種形式罷了,唯一能支撐着它們搖搖欲墜的優越感的,是人鬼與“一”的聯系上的本質不同。正如之前所說,活人術者施術,就好比架設管道取水一般,自身充當的是媒介的的角色;而惡鬼(包括神、妖)則能夠将“一”的力量儲存在自身體内名爲“玉樽”的地方,在施法時直接從“玉樽”提取所需力量。這個本質上的區别,令到惡鬼相較于活人,在施術能力上有一個難以比拟的優勢——施術的簡化。
打個比方,就好比要獲得青菜,一個人隻能到離家一百公裏外的市場采購,無論他是走路、踩單車、搭車、開車甚至開飛機,他縮短花費時間的方式方法,是被限制在一個相對難以改動的框架之内的,要想做出翻天覆地的變化,需要滿足極其苛刻的條件;但相對的,一個人自家後院就種植了青菜,需要菜種也罷肥料也罷也要前期的運輸和花費,但單就“獲得青菜”這個過程,他本就有着優于前者的運輸優勢,再加上在自家範圍内,他掌控的權能近乎無限大,改造改變的空間和可能,自然也比前者多得多得多。
這就是爲什麽活人術者所創術式千百年來一直沿用下去,而地府卻能定期出法術大全的修訂本。
當對法術的理解達到某個高度之後,甚至能像馬面一般擡手即使出非常高深強大的法術,但十陰帥畢竟是惡鬼的頂尖,這種施術效率絕非尋常惡鬼可以企及的。但生死争鬥,慢一個呼吸的時間都可能就此落得萬劫不複的地步,時刻在刀刃上奔走的惡鬼們自然希望,至少,至少有一着保命的法術,能夠效仿十陰帥一般隻舉手投足的瞬間就輕易使出。
于是出現了“拆字符”。
拆字符,顧名思義,就是将一個符咒的符文拆開(一般拆爲兩半),通過特殊的方式将分拆的符文刻在身上,危急之時隻要将兩部分疊加到一起形成完整的符咒,即可發動法術——這個技巧據傳是結構學大師李冰父子所創,但也有很多鬼認爲李冰父子死後沒有移民地府而是直接被天界招攬,說法種種不一而足,這裏就不細說了——這個技巧因爲隻需要簡單的肢體動作,就能完成一個相當複雜的法術的施放,由是很多惡鬼都會選擇在身上銘刻一個應急用的符咒(之所以是很多不是全部、是一個不是多個,是因爲銘刻的代價不菲,而這個技巧也沒有想象中那麽盡善盡美)。同時考慮到反應速度和動作難易、以及該技巧要求兩部分符咒重疊時必須嚴絲合縫渾然天成,所以絕大多數惡鬼,都選擇将拆字符烙印印在雙掌掌心。
長身大漢所用的,正是靠拆字符發動的“音障術”。
‘好!’
盡管攻勢被化解,但逼出了長身大漢的拆字符,馬郭二鬼一番功夫總算不是徒勞無功。再者,拆字符的使用有一段因鬼因術而異的間歇時間,在長身大漢拆字符冷卻結束之前,馬郭二鬼有相當的空檔能夠逼其就範,一念及此,馬平便主動帶起攻勢,直将手中長劍舞得有如流行追月般淩厲。郭通見馬平如此,自然也不敢懈怠,銅錘法術雙管齊下,要助馬平鎮住這頭蠻橫的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