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平頓了頓,頗有深意地望向瘦小鄭,流露出幾分感激神色。
‘初初我和小郭在刀雨地獄中流連,苦于不夠當機立斷,白白看着兩個勢力集結起來埋伏于刀山腳下,錯失登山良機。更爲可恨的是,那兩個勢力一合計,連上走在最前的一隊,惡鬼數量已經稍稍超過生存戰的總合格數量了,笃信自己會走到最後的這兩方勢力爲了避免内部争搶,便開始控制團隊鬼數,不再接納新的成員。有一兩個愣頭青想着試試運氣撞了上去,當場落得灰飛煙滅的結局,又有一兩個莽漢要強行登山,最終亦魂歸山上。爲求自保,我帶着小郭試圖遊說集結了新的勢力,好在前車之鑒就擺在眼前,接觸到的那幾位沒有過多言語便欣然應承,其中之一,便有鄭兄。’
‘本來我的打算再單純不過,不過是團結就是力量,打算跟那兩個勢力僵持住,磨時間、鬥耐性罷了,在地洞内我跟柳兄所說的無計可施,卻是肺腑之言——至少就在刀雨地獄裏來說。好在鄭兄心系它的好友李兄(瘦高漢子)因而露了一手本事,困局才有了轉機。’
‘其時地洞初成,連我在内,攏共也才聚了九個惡鬼,跟敵方數量相差甚大,鄭兄突然跟我說要把朋友李兄找來,我當然高興,其他鬼也希望能鬼多力量大。鄭兄這才展露了自己傳音的法術,這一看便如醍醐灌頂,激得我大腦靈光一閃,冒出個計劃的雛形來。’
‘傳音???’柳還望眉頭一皺,先是困惑,再是狐疑,接着才頓悟馬平明面上說的那個“暗語廣播”不過是個幌子,難怪聽起來如此荒唐魯莽,原來是編造出來欺瞞敷衍自己的産物。
還四聲一聲二聲三聲地循環,嘿嘿,馬平你媽的。
柳還望森森地瞪了馬平一眼,冷笑不止。
馬平太過專注,忽略了柳還望意味豐富的表情轉變,隻顧着繼續娓娓道來:‘鄭兄的傳音法術,類似于活人熱衷于使用的微信,可以将簡略的信息點對點地單向送出。’說着,馬平看了瘦小鄭一眼,見它臉上并無異色,這才坦然繼續:‘初時我還不以爲意,但沒多久鄭兄就告訴我将信息順利傳達給了李兄,我才大爲驚異,礙于刺探它鬼秘術有違職業道德不便詳問,但能在偌大一個刀雨地獄中順利找到自己的朋友,這範圍和精度确實非同小可,一個念頭自此在我腦中誕生。細加斟酌了一番,我才找鄭兄讨論,結果我倆一拍即合,很快修正了很多不足增加了細節,才得出了一個頗有可行性的計劃,得到了洞中各位同仁的贊同之後,着手推進——其時洞内連我,已經共有十二位了。’
‘好了,背景故事交代完了吧?所以你的真正計劃就是靠那矮子的傳音術在困獸地獄暗中集齊人馬,然後選好地方設伏,你再和它出去當誘餌誘敵對吧?——這有什麽不能告訴老子真相的,你竟然還爲了騙我煞有介事地編個什麽四一三二避孕套切口出來?如果不是因爲聽到這破切口,老子也不會腦子一熱沖去解救。。。。。。呸!!’
柳還望憤憤飛起一腳,将腳邊一塊拳頭大的石塊踢成一道k值爲0.3的抛物線,直直墜入密林深處,将其間黑暗砸得悶哼了一聲。
馬平聞言一愣,尴尬地笑了笑,說道:‘柳兄你誤會了。’
‘誤會?’
‘那段切口,實爲誘敵之策。’
‘嘿嘿。’柳還望讪笑道:‘誘敵?要誘敵你大叫大喊弄點聲響出來不就好了麽,至于這麽麻煩?’
‘若是柳兄聽見這大叫大喊,會上前嗎?’
‘什麽?’
‘我問,若是柳兄聽見本應該鎮定冷靜、蹑手蹑腳地藏身于黑暗之中的敵方突然大叫大喊,還會貿然上前嗎?’
柳還望爲之一窒,心道當然不會,嘴上卻不出聲。
‘想來柳兄也明白了。如果我們隻弄些莫名的聲響,怕是不僅不能引來敵方,還令到它們嚴加戒備,由此我才想出這麽一個點子,佯裝那是我們迫于無奈而冒險使用的集結手段。在暗語中設置的「避孕套」抑或「四一三二」的機關,實則對頭腦靈光的有心者來說都不難看破,但唯有如此故弄玄虛,才能增加這暗語确确實實是用于集結的手段的說服力。’
啧。柳還望心中不悅,不再出言反駁。
‘再者,這暗語實則還有一層作用——預警。我跟衆位兄弟約定,暗語廣播一停,過得十五分鍾若沒有再次響起,反包圍行動即正式展開。。。。。。’
‘爲什麽不用傳音術打信号?’柳還望瞥了瘦小鄭一眼,見它也正瞪着自己,眉頭皺了一皺。
馬平見柳還望從反駁轉爲提問,想它對自己的說辭即便不信,也認爲有可信度,舒出一口氣來,解釋道:‘一是因爲鄭兄說傳音術的施展需要聚精會神,而誘敵過程肯定奔走打鬥無數,很難做到;二是爲了能夠迅速合圍,埋伏起來的兄弟實則分爲334三組,分别在兩兩距離相等的三個位置蹲守。而鄭兄在前引路,表面左拐右轉,實質卻是繞着埋伏的位置打轉,隻要敵方大部隊來到和我們争鬥起來,殺聲震天,鄭兄又沒有傳出行動取消的信号,兄弟們當即能夠循音定位,迅速分爲左、右、尾三翼包圍敵方,我和鄭兄再掉轉馬頭反殺過去,裏應外合,将敵方追兵打得落花流水、一舉殲滅。’
‘等等。’柳還望大手一張,截斷馬平的話說:‘你說了半天都在說你的計劃,但我還是聽不出來「爲什麽不能讓我知道」,你是在混淆視聽??’柳還望不用“老子”改用“我”,不知是情緒平複了不少,還是蓄勢待發。
‘因爲我的傳音術有限制。’不待馬平接話,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的瘦小鄭先開了口:‘十二個,這是我傳音術受體的數量上限——我沒料到老李在刀雨地獄都能發揮自己濫好鬼的性格特點把你也帶來了。在老李到來之前,洞内手足都經我施術成爲了傳音受體,我沒有任何理由摒棄它們其中任何一個,轉而爲你這個第十三個跑來的不速之客搭載受體。’
柳還望聞言,這才明白爲什麽初初入洞時瘦小鄭對自己如此冷漠,但它仍是不服,又問:‘荒謬!就算我不能被傳音,也并不妨礙我對計劃的知情權!’
‘如果你被敵方抓到了呢?’
柳還望圓睜小眼,表示不解。
‘你不能被傳音,除非運氣很好,否則你很難跟我們彙合。在你落單的期間,萬一你被敵方抓到了呢?馬平信你,我不信。你知道計劃,對我們來說就是個定時炸彈。我不會容忍放一個炸彈在自己手上,更不會親自造一個。’
‘你!’柳還望想開口反駁,卻感無言以對。畢竟根本上,聚集在這裏的衆鬼依舊互爲競争對手,任意一個被敵方抓到,選擇出賣暫時的盟友換來相對長久的平安,實在是鬼之常情。面對着瘦小鄭這番實則關于會否出賣的诘問,換做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的惡鬼怕是也不敢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會”,何況柳還望自知絕不會舍生取義。
瘦小鄭說罷,早就雙手環胸走遠。馬平見柳還望不答,自然也不急着說些什麽。雙方沉默了一陣,柳還望嘴巴才張了一張,有氣無力地問:‘你們是怕老李知道了會氣沖沖跑來跟我說,所以把它也瞞了?’
馬平苦笑點頭。
‘讓我和老李打頭陣先來,也是順水推舟吧。’
馬平笑說:‘我本想柳兄你和李兄先來,說不準能早早找到門柱離去,不用卷入敵我雙方的混戰,是再好不過了。’
‘哼。’柳還望冷哼一聲,正要再說,那團陰魂不散的黑霧又準點冒了出來,旁若無人地朝柳還望耳裏灌着那條枯燥無味的信息。柳還望惱怒地擡手直拍,馬平看見它這古怪的舉動,眉毛不禁跳了一跳。
‘暗語切口是迫于無奈才告訴我的吧?免得你們誘敵誘得好端端的,我莫名闖入打草驚蛇。’
馬平尴尬地咧了咧嘴,說:‘正是此意。我也沒想到如此湊巧,真就碰上了柳兄。好在柳兄你行事謹慎又有雷霆手段,結果倒幫我們把那場落單誘敵的大戲演得更加逼真——不得不說,盤算之時,我實在小觑柳兄你了。’
柳還望擺了擺手,不想再承馬平的恭維客套,想起自己瞬息之間,便從理直氣壯的苦主變成了撒潑耍賴的八婆,明明吃了虧反倒承了馬鄭的恩惠,一時氣苦,又覺得自己不能把場子搞亂了就當沒事發生,需得維護好形象才方便接下來的月之石分配中得利——或者至少不被針對——連連強打起精神,跟馬鄭二鬼稱兄道弟地說了一番場面話,又跟圍觀衆鬼抱拳緻歉,請大家早事休息。衆鬼見它知錯就改、态度良好,又想這場鬧劇确實源于無可奈何的誤會,馬鄭沒錯,柳還望也不算有錯,便都不了了之,打了個哈哈便散到四周,除了輪到盯梢的惡鬼,都自尋舒服的角落休息了。
馬鄭二鬼一番說辭,絲毫沒有将柳還望心結說開,它表面鎮靜,不過将超額的憤怒通通轉化成了猜忌,心想這下遭了馬鄭瞞騙,說不準還有其它的事情将自己瞞在鼓裏。這團夥顯然是馬鄭二鬼在操持,自己如今遭受排斥,局面實在太過被動,便将幽冥虎一事以及兩日前目睹的狩獵壓下不說,獨自坐到一處陰影之中,埋頭盤算着四日之後的又一個月圓之夜該如何行動。
‘柳兄?’
?!
馬平不聲不響地湊了過來,陷入深思的柳還望未曾察覺,直被它這一聲招呼驚得渾身震了一震。未等柳還望回應,馬平已經貼着它坐了下來,殘掌拇食兩指環成一個圓環在柳還望眼前比了比,低聲問道:
‘那團球狀黑霧,你也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