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平見柳還望這驚天動地的一招震得敵我兩方都心神恍惚,正是乘勢發難的好時機,憑地如此呼喝一聲,便提劍再度攻向先前黏着的一個惡鬼。得此指示,馬平一方直如醍醐灌頂,紛紛執起兵刃法術,風卷黃沙一般朝被包圍在裏頭的敵手攻了過去。
‘啊啊啊!!!’
敵方見馬平方越發咄咄逼人,怒從心頭起,喊殺連連,隻是方才見了柳還望那毀天滅地的一手,想着那猛漢同夥葬身火海連哀嚎都來不及喊出一聲的慘狀,心中都不由得怯了,對這以少敵多、本就處于下風的打鬥越發地力不從心。又鬥得個盞茶時間,餘下的六鬼之中那個先前被柳還望削了肩的一位終覺不支,它本就身負重傷,實力十不存一,負隅頑抗多時,自覺已經仁至義盡,眼見突圍無望,當即矮身一個掃堂腿避開追打的兩個惡鬼,腳尖一點就地翻身而起,殘手便探到懷中摸出知難符,頭一低一擡,就将獨掌遞到嘴邊的知難符對半扯斷,紅光頓時将它罩得密密實實,一道紅線沖天,馬平一方便再也奈何它不得。惡鬼素有臨戰敗逃罪無可恕的規條和文化,雖說地獄生存戰特地設了“知難符”這一規則,但大家面子上總是抹不去,由是敗戰之時,失勢方鬼鬼都盼着這樣一個率先吃電子蠟燭的鬼,要有個百步在前,後面那些才能心安理得地當個五十步。六鬼一番死戰,本就是求生不是求死,一被削肩漢子開了知難而退的豁口,餘者紛紛效仿,都猛地揮出一刀戳出一槍抑或連射兩記法術避開敵手,便乘隙扯爛知難符換來紅光加身,保得自己全身而退。馬平一方倒也不對它們爲難,畢竟大家均是同僚,常言道:‘風水輪流轉’,日後彼此說不準還有什麽需要互助的時候,如今實在無須痛下死手,要知逼得對方魚死網,最終敗壞的卻是自己的業界口碑。由是一場惡戰就此落幕,六道紅光沖天而起,穿林過葉,将一片如墨夜空照得有如彩霞降臨,不知情者遠望過去,可能還會誤會此處正在開一場盛大的露天迪斯科派對。
恰逢其時,柳還望炸出的那朵怒焰牡丹火光被瓢潑大雨打得褪盡,露出仰卧地上奄奄一息的持斧猛漢來,衆鬼紛紛驚訝其防禦力之強,毫無防備之下受招,還能在這兔起鹘落的瞬間的護住了自身要害,幾個識英雄重英雄的不禁對之青眼有加,打定主意生存戰結束後要去交換名片、互加“鬼知道”好友。柳還望掌心朝外揚起雙手,見猛漢不加掙紮方才小步走近,小心翼翼地彎下身來,一手探進猛漢懷中亂摸,好一陣功夫才終于從猛漢胸前一個密袋摸出張知難符來,低聲說了句:‘兄弟不要見怪,試場如戰場,保得住魂來不怕沒柴燒。’随即雙掌一錯,替猛漢将知難符撕成了兩截。
在困獸地獄首戰告捷,連上開頭設伏擊倒的二鬼,共殲敵方九鬼之衆,己方不過輕傷三四名,實在是大勝特勝,主謀馬平卻不急着喜形于色,一見柳還望料理完後事,連忙神色鄭重地向諸鬼道:‘各位,如今知難符紅光一發,已然打草驚蛇。倘若敵方率餘衆追來,敵盛我衰,說不準會吃大虧。事不宜遲,我們立即離開此地,到得安全之處再行休息回複!’衆鬼紛紛應句‘在理’就要動身随一馬當先的瘦小鄭及小郭往西北方奔去,馬平卻落在最後,面上帶笑看了柳還望一眼。柳還望還以馬平一眼,欲言又止,也不等馬平開口,便徑直沉着臉拔腿而起,頭都不回地越過馬平,三兩下追上了跑在前頭的大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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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
一白臉青年食指一橫,一道風刀順勢而出,“噼裏啪啦”一陣響,就近兩棵大樹應聲被劈倒,枝幹砸落地面時,又激起幾聲悶響。多得大雨傾盆,這一番動靜才沒有激起漫天塵土。
‘老弟,你不要急嘛。它們未必跑得遠了,我們或許還追的上。’說話的正是刀雨地獄中被馬郭瘦高漢子三鬼夾擊時見勢不妙當即落荒而逃的胖子,也不知它何以如此神速已經到了困獸地獄當中,此時它正好言勸慰着發怒砍樹的白臉青年,肥頭大耳被雨水打濕,倒似一團融化的肉泥一般滑稽可笑。
‘不急?!還他媽沒正式動上手就折了十個鬼我怎麽不急?!還追,追追追追你****!這偌大雨林一頭紮進去,分清東南西北都不容易,還要一路被那些發狂的畜生糾纏,你告訴我,怎麽追?!!’
胖子受了白臉青年辱罵,倒也不惱,嘻嘻笑了一陣,悻悻然地退到一名盤坐樹下的同夥身邊,噤聲不言。說來也巧,那同夥正是先前與它一同突襲馬平一方的關刀大漢,斜對面則立着那名長發怪漢。它們三鬼先後看準時機攀上刀山,卻差不多同時歸隊,與白臉青年及其他六位會合,已是一日前的事了。
本來聲勢浩大、雄心勃勃地要仰仗鬼數優勢将馬平方全殲的一行,卻被馬平設計的反伏擊打了個猝手不及,出師未捷還落得精銳劇減的下場,如今敵我乾坤逆轉,不僅優勢全無,反倒還落了下風,哪能不垂頭喪氣、心焦如焚?一時之間,零零落落地坐開的十鬼全都陷入了泥沼般的沉默之中,就連怒發沖冠的白臉青年也不願繼續發狠,鬼氣森森,唯有雨聲不斷。
‘其實這件事,倒也不是絕對的悲觀。’
一叉着手倚樹幹而坐的長身大漢雙眼望天,幽幽開口道。
‘怎麽說?’
白臉青年一聽,連忙追問。衆鬼聞言,也均覺好奇,視線齊刷刷别到長身大漢身上。
‘其一,之前我們苦惱的問題,如今因爲鬼數的削減,幾乎是迎刃而解了,隻要接下來兩次幽冥虎的狩獵我們能得手且運氣不至于太差,全員通過困獸地獄,指日可待。’
此言一出,衆鬼都從眸子中迸發了一絲精光。白臉青年也難掩面上興奮,它知道長身大漢所指,是險些令到它們團隊内部分裂的、至關緊要的月之石的分配問題。本來它們團隊整整有二十鬼,紅發折了後,尚餘十九,按幽冥虎最高一次掉落五個爲算,至少也需得手四次——這就是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了,在限時内全隊一同通關,根本是癡人說夢。爲此,這夥臨時集結的團隊幾度就要火并分裂,隻是由它在内的幾個實力高強者聯手強壓了下來,定下“先獵虎,再分配”的方針,才算蒙混了過去。但如今團隊鬼數銳減至十位,算上兩日前它們首次狩獵得到的五枚月之石,鴻運當頭之下,甚至可能再經一次狩獵即可實現全隊通關的目标——會引緻團隊分裂瓦解的憂患自發消弭,怎麽不是天大的好事?
想到這裏,白臉青年還沒開心個一時三刻,心中念頭一閃,又臉現苦色,看向長身大漢,道:‘現在敵衆我寡,幽冥虎我們未必争搶得過。’
‘所以才有其二。’
長身大漢右手揚起,指了指白臉青年身後的一片漆黑,笑說:‘隻要我們手上還有這個,就還有一賭的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