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腦子真的有屎是吧。。。。。。還不快跑?’女鬼氣若遊絲的一句催促如當頭棒喝般敲醒了沉浸在靈體複原的震撼和大喜之中的柳還望,來不及顧盼四周,已然通過一陣蓋過一陣的窸窣聲響得知被火團驅散的噬魂蟲群此刻隻帶着強烈的複仇意欲往呆坐在這片白地上頭的自己和女鬼撲來,單手抄起松軟無力的女鬼的苗條腰肢,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立起,鼓足鬼力,腳尖連連疾點,兔起鹘落地便攀上了最近的一座風蝕柱上,而後電光火石地便登上了柱頂。
令柳還望驚愕如斯的,倒不是它的殘手斷腳失而複得,畢竟身爲惡鬼,靈體殘缺和修複早已是家常便飯、見怪不怪,真正讓它震驚的,是這個盛氣淩人、性格讨厭的女鬼,單憑一己之力就完成了這麽大面積的靈體複原,啓動的法陣更是柳還望這個靈體修複所S級VIP客戶所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這就相當的耐鬼尋味了。
靈體修複之難,繁複倒是其次,畢竟靈體修複學經過了這麽多年的發展,對于特定部位的修複已經有了約定俗成的幾個經典法陣,如人地兩界一般知名的神醫李時珍所發明的“李時珍手指速成修複陣”,以及通過東西兩界交流合作而得以精進,乃至成爲修複靈體胸背、腰腹通用法陣的“扁鵲-希波克拉底鬼魂身軀修複術”。隻要事先在空間充足的場所刻畫好法陣,并且熟練掌握啓動法陣的咒文,實施靈體修複倒也算不上難事(不過實際上,因爲靈體受損情況錯綜複雜,而單一法陣所能修複的位置又是特定的,所以修複靈體一般要進行事先的計劃,然後結合幾個法陣依次施行,例如整個右手都沒了,就要先修複掌部,再修複手指。由是靈體修複有專門的從業資格考核,不是哪個鬼都能當的),不過這裏有一個大前提——鬼力足夠。正如人界醫生做大型手術,也絕非主刀醫生單槍匹馬上陣,而是伴随着若幹同事分工極其明确的輔助,皆因極其精細的操作、長時間的作業都會耗費醫生巨大的體力,往往一台手術下來,醫生會疲憊得倒下地面就能昏睡過去,靈體修複與之相比,不可不謂殊途同歸。像柳還望這種面積的靈體修複,法陣所需灌輸的鬼力,至少需要三位靈體修複師輪番上陣,這還不過是保守估計,至于能像女鬼這樣獨力完成的事迹,不說絕無僅有,也是鳳毛麟角,而涉及的鬼物,個個都是頂天立地、名頭在地府響當當的大家。而這個黃毛丫頭所成之事,幾可和這些鬼雄比肩,柳還望腦海中赫然浮現出兩個大字——
海角。
所謂海角,是鬼魂中極其極其極其罕有的一種才能,具體表現爲鬼力容量極大,在尋常公魂眼裏,足用無窮無盡來形容,名字的由來源于“一”的别稱爲海——至高的、無限的力量源泉爲“海”,尋常的鬼魂不過是“樽”,而這些幸運兒是“海之一角”,其鬼力之充盈,可見一斑。
這種名不見經傳卻身負極大能量的黃毛丫頭,也得虧那位大人物才能找得到。
柳還望這麽嘟囔了一句,在充足的鬼力包裹之下,翻身躍下了風蝕柱,落地的一瞬,複原不久的右腳意外地拐了一拐,好在它身法夠好才沒有失去平衡。柳還望這才知道自己的右腳看似完好如初,實則上存在着細微,不,或許遠比細微要嚴重的瑕疵。
綿軟無力地趴在柳還望肩頭的女鬼瞥見了柳還望瞧着右腳皺眉的模樣,低聲(倒不是因爲它羞愧,隻是單純地出于乏力罷了)罵道:‘你大爺的。。。。。。就本姑娘一個,還要進行這麽大面積的修複,還要這麽倉促,還要這麽快。。。。。。你他-媽的還要求個什麽?’
‘說起來就來氣。。。。。。’女鬼盡管虛弱,話匣子卻被柳還望這皺眉的動作擰開,又繼續責罵着:‘媽的,本姑娘。。。。。。大費周章把法陣都畫好了,還等了你老半天,你丫的,竟然還不信我,咳咳。。。。。。你說你自己是不是白眼狼?!’
柳還望本來也沒有要責怪的意思,再被女鬼這通罵,它也不惱,隻笑着連連回了幾聲是,便不再說話。柳還望雖然生性刻薄,但多少懂得知恩圖報,底子也勉強算得上良善。一直奮發争取成爲甲等的柳還望,之前之所以一直隐藏自己的雙才能,以躲開勢力專于發掘新力量的目光,既有不願招惹麻煩的意思,但更多的,是它不願意爲了得到所屬勢力的方便,而不得不做些違背本意的髒事(當然,出于本意的髒事它會做得樂此不疲)。如今入了那位大人的陣營——說來好笑,當時柳還望根本沒有給出肯定的答複,其後也沒有,不過是懾于隐藏的雙才能被看穿,對方又位高權重才不敢吭聲罷了,如今看來,那位大人倒是自顧自地把自己看作了麾下一員了——更多的是出于對那位大人竟然也會有所屬勢力的訝異,想來也隻有這位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根本沒有勢力會想到它實際上也涉及到勢力之争的大人物,才能順順當當地将一個本應備受地府關注的海角,僞飾成一個瘋癫的鬼婆娘,爾後地送入地獄生存戰協助自己繼續前行吧。
到底是怎麽辦到的呢?
不得不說,在這個時刻被不知道什麽勢力所窺視着,絕無任何不透風的牆壁以至于鬼鬼自危的地府,竟然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辦成這麽一件事,這件事本身令到柳還望對于其牽涉到的權力和能量,産生了一絲連它自己也未必能察覺的觊觎。
背着女鬼幾經周轉才來到門柱跟前,柳還望此時是一刻也不願在這是非之地多呆(盡管地獄之中并沒有不是是非之地的地方),它将女鬼輕輕放到了地上,先行取出了自己的百煉令牌,爾後敦促對方取出它的。側卧地上的女鬼卻硬是抽出了些額外的力氣白了柳還望一眼,罵道:‘誰要跟你一起上去了,本姑娘要回去跟那位大人複命了。把我的知難符取出來吧,腰際,右邊。’
柳還望聞言一愣,倒也無心出言挽留,徑直将手探向女鬼的腰際,幾要觸及時卻頓住了,轉用問詢的眼神望向女鬼。女鬼見狀哪能不明白柳還望的意思,嗔罵一句“假正經”,便幹脆地點了點頭,柳還望這才利落地從它腰際翻找出了知難符,遞向了女鬼。
‘遞給我幹嘛,幫我撕了。’
柳還望聳了聳肩,心想我這不是尊重你自主意願、gentleman嘛,手上動作卻毫不含糊,兩手捏着知難符頭尾上下一扯就将其撕成了兩半,躺在地上的女鬼瞬間便被一股紅色的能量所覆蓋,那股能量還往地獄的穹頂延伸出一條細長的紅色絲線,絲線的頂端如同一枚高瓦數的情趣燈泡,将穹頂一隅照得像山魈裸露的屁股一般。
‘好了,滾吧。’女鬼望了柳還望一眼,随後便合上了眼睛。
柳還望倒不對女鬼的臨别贈言感到意外,笑了笑,就往百煉令牌注入了鬼力按下了按鍵,迫不及待地等候着門柱展上頭透着光的細縫撐開。
‘呼。’
帶着齊整的四肢邁入了這個隻有光亮的圓筒之中,望着正慢慢閉合的方形開口外頭,那逐漸收窄消失的地獄十六層的凄冷昏暗,柳還望終于如釋重負地籲出一口氣來。
‘不要讓那位大人失望了。’
當圓筒徹底閉合開始往上攀升之時,柳還望的耳邊不住萦繞着的,是這麽一句細微輕柔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