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還望在心底惡狠狠地這麽罵上一句,低頭瞥見腳底那黑壓壓如起伏的浪潮一般可怖的噬魂之蟲蟲群,心有戚戚,又艱難地手腳并用,往風蝕柱上多爬了幾尺。
想來旁觀者一定會有一個疑惑,那些應試者和鬼犯何必爲風蝕柱頂争個你死我活?就效仿柳還望現在爲躲避那女鬼視線而采取的舉措,攀在風蝕柱側面不就好了,着實是愚鈍而不可堪言。
這就是莫大的冤枉了。
前文已提到,地獄設下了法術而導緻鬼魂無法用“飄”,這就令到鬼魂攀爬風蝕柱時,不得不如同活人攀岩一般手腳并用,在拖泥帶水的遲滞感覺之中艱難上升。同時,地獄中絕非個個鬼魂,都有懸空抓握柱子的法門或者本事的,一旦它們松手脫落,便會落得被噬魂之蟲饕餮殆盡的慘烈下場。單是如此,狀況之兇險已經足以讓聽者汗流浃背,何況這一座座風蝕柱上,也不知道有幾多急于置競争對手于萬劫不複的應試者、抑或單純出于對滋擾它們鐵窗生涯而生恨的鬼犯在虎視眈眈。
沒有惡鬼會傻到冒這個險。
他-媽的。
柳還望之所以敢于淪落至此,全出于如今逗留在地獄十六層的應試者寥寥無幾,而鬼犯也被先行的那隊實力強橫的惡鬼驅趕到了特定的幾個零星區域,它方敢用腳尖點着這條通往毀滅的單行線,在一個又一個風蝕柱之間禹禹緩行。
感覺到自己的鬼力恢複得七七八八,柳還望這才長出一口氣,鼓足鬼力護住周身,而後單手單腳一推,遍似貪戀流水的落花一般頭也不回地紮入到底下的噬魂之蟲蟲群當中。
雖說柳還望如今基本沒有被落井下石之憂,但這并不代表它就能好過。地獄之中無法用飄,對于身法輕靈的惡鬼來說,絕不單單就對它們的行動造成了影響,要知道飄術早已經融入到了每一個惡鬼的日常生活和任務之中,比之它們的第三隻手、第三或第四條腿也并無不妥,在這種本就頗受周身如系重錘的累贅感煎熬的大環境之中,柳還望還要費盡周折攀附于風蝕柱之上——是,盡管鬼魂沒有體重,靈體也不會受到引力一類的作用,對于鬼力的消耗幾可不計。但,打個比方,讓一個人坐在一張舒服的躺椅上,但要求他必須目視前方,不得合眼休息,縱使對這個人的體力消耗幾可不計,但對他精神的損耗卻遠超過舒适環境爲他造就的歡愉所能彌補的範圍,而恢複鬼力又恰恰需要精神的放松——柳還望就是置身于如此矛盾當中,以緻鬼力的恢複極慢,這就大大影響了它跨越風蝕柱的效率。有一次柳還望铤而走險,想依靠速度彌補鬼力的不足,卻在距離目标風蝕柱不到十米距離的時候,踩進一個被蟲群掩蓋的淺坑之中,獨足的它當即失去平衡面朝下撞到地面。洶湧的蟲群怎會放過如此良機,當即如錢塘江的漲潮一般撲到了柳還望的身上,将它死死地壓在了一片“嘶嘶唰唰”的啃咬聲當中,好在柳還望還留存了有且僅有的一顆赤火珠(不得不感謝十八層牢頭沒有搜刮到底),危急之際将其一把捏碎,運用鹜将那澎湃又爆裂的火屬性能量肆意地激發開去,原本還見了母馬的種馬一般死死咬在柳還望身上的噬魂蟲在強橫霸道的火光掃刮底下,頓時一哄而散,同時,柳還望借着赤火珠這陣爆發所引發的沖擊波,飛身而起,片刻便撞到了風蝕柱上,殘缺的手腳死死把住了柱體上不平的凸起,這才終于幸免于難。
“pong!”柳還望成功越過了蟲群攀在了另一座風蝕柱上,想起自己方才狼狽不堪的冒險行徑,羞惱地用前額磕了風蝕柱一下——它現在可沒有多餘的手能爲捶足頓胸提供方便。
媽的!媽的!成爲甲等惡鬼,查生死簿!——想到自己的夙願,又想到自己身處的位置距離十六層門柱尚有相當可觀的一段距離,柳還望對于拒絕向女鬼低眉順眼尋求幫助的一時意氣所感到的後悔,連最惡毒的咒罵和足以将它一雙健全的眼珠子燒得通紅剔透的怒火都不足以掩蓋。
你他-媽的?!你他-媽的!!
恨極了——也不知道是恨自己淪落至此的無能、還是恨自己經不起胯下之辱的無能、定或自己竟至于因爲錯過了一個受辱的機會而後悔的無能(可見當下電商細分的明智,畢竟就連無能都要劃分開不同的派别,以方便無能者之間相互鄙夷)——柳還望猛地将頭往後一仰,用前額将風蝕柱磕出一個拳頭大的凹陷,那一聲悶響像馬戲團被大炮射出的小醜一般勢頭兇猛,卻沒有走遠,呼吸之間,便湮沒在了噬魂之蟲摩擦出的“沙沙”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