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還望不住地把玩着掌中令牌,若有所思。按理說,這令牌實際上應該是個法器,啓動門柱的符咒寫入了裏面,隻要滿足了特定條件即可發動,問題是在十八層的時候,它敲戳怼砸都試過了,漢白玉門柱沒有絲毫動靜自不必說,但這木質令牌也紋絲不動,過硬的質量固然值得贊賞,但同時也不得不讓柳還望陷入了狐疑之中。
如果發動條件是非接觸性非物理性的,又會是什麽呢?
細細地把玩了令牌一番,将它每一處凹陷、每一條紋理都感受了一遍,好在柳還望對一枚令牌行這種猥亵之事時,頭上頂着的是科學求真的高帽子,文段才不至于慘遭删改,以至于掩蓋了它這番細緻的手活。隻是柳還望饒是這麽摸上十次百次,令牌終歸是死物,比它這個死物還要死得徹底,自然不會因爲指頭的輕柔而起出什麽反應來——這個道理柳還望摸到第十二次才肯勉強颔首承認,停下了手頭已經駕輕就熟的動作,皺眉凝思起來。
要不,燒一燒?
火蛇咒是地府中最爲基礎、最爲低等的術式,莫說惡鬼,就連個别完全沒受到過教育的天資卓越的公魂,都能在它鬼口授之後成功施展出這個法術,可以說是惡鬼的一項基礎技能,跟活人屙屎之後會擦屁股難度相當。柳還望會這麽想也不是沒道理,竟然令牌沒什麽機關,那估計就是法術感應的了,鑒于地府之中雖以混合型爲主流,但乙等之中呆頭呆腦的武戰型卻不少(甲試一輪它的對手就是其中之一),倘若令牌真的是法術感應,拿那條關鍵的鑰匙,想來就是火蛇咒了——這跟你如果想吃麥當勞,就隻有先付錢無限接近于一個道理。
嚓!
柳還望左手拿着令牌,右手隻要勾畫符咒,一絲近不可聞的岩面踩踏聲逆着熱風鑽入它的耳窩,右手當即止下了勾畫,往腰間一捺夾出三枚青木珠,“啪!”、“啪!”兩聲,其中兩枚已經被它指頭屈伸之間的遒勁彈射而出,在岩窟外頭擦過翻動着的岩漿,沒命地朝聲源所在劃着弧線,餘下一枚則被它用尾指扣在了掌心,預防來者突如其來的奇襲。
正如前文所說,柳還望所在的這個岩窟堅實可靠,能夠有效地阻擋極炎地獄不定時的火雨侵襲,是難得的洞天福地,想來地獄如果要發展房地産,也會成爲十七層極炎地獄地王的必争之地。人間打仗尚且要相地,這幫惡鬼在地獄折騰,當然更免不了因此而生龃龉。自柳還望盤踞此處,它已經打退了三位入侵者,還誤傷了一位無心路過的無辜應試者,可謂戰果豐碩。可恨的是這四位之中,隻有其中一位是尋到了門柱要奪取休養之地,另外三位都懵懵懂懂地被柳還望的自衛舉動打得昏頭轉向,大驚之下跑向與近在咫尺的門柱南轅北轍的方向,基本斷了自地獄生存戰突圍而出的可能,要回去愧對自己那幾代都抽不中投胎簽而積壓起來的祖祖輩輩們,聽跨越幾個朝代句式的牢騷。
‘呵,這個還挺醒目。’
對于不善來者,柳還望也算是見怪不怪,這下凝神細聽,發現自己兩枚青木珠聊做試探之後,那些窸窸窣窣的踩踏聲已經自周圍消失,被熱浪繼續推動過來的,隻剩下岩漿翻滾冒泡的沉悶聲響,料想是那來者多半正在倉皇之中,本想碰碰運氣,沒猜到自己如此強硬,底氣不足,便識時務地悄然離去了。
這樣當然最好。
柳還望也不願意多生枝節,在十八層地獄這樣的鬼地方,多樹一個敵人,就等于在後腦多安一把剔骨尖刀。又一個來者離去,雖不穩定,但應該是有一段短暫的安甯時間了,柳還望這麽想着,算是放下心來,收斂心神,又将自身八成的注意力,重新投注到手上的百煉令牌之中。
“轟!!!!!!!!!!!!!!!”
多年來培養得比蟑螂的觸須還要敏感的感知神經猛可之間受到強烈的撼動,情急之下,柳還望不及多想,低頭踢腳連忙翻身搶出,堪堪在岩窟出口斜對面不遠處的一塊裸露岩石上頭站穩了腳跟,回過頭來一看,方才那個還頗受應試惡鬼青睐,能仰仗來躲避頭頂火雨的堅實岩窟已經化爲烏有。那岩窟攀附的那片原是怪石嶙峋的岩巒,如今卻像是做了拉皮手術一般,皺褶沒了、裂縫沒了、層疊沒了,隻餘下一個光滑的上斜切面,在反射着極炎地獄天幕垂下的瘆人熱光。
‘媽的。’
柳還望惡狠狠地從喉頭低吼一句,百煉令牌已然插回腰帶上,騰出的雙手,十指之間扣滿了泛着墨綠色幽光的青木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