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現今一任陰帥的十位在位時間之長,已長久到令人甚至許多公魂都忘卻了陰帥頭銜和更替的事情,而留下了刻闆的印象,錯将這十位直接和“陰帥”這個職位打上了一個死結。
陰帥更替的形式有三種,一是現任陰帥因極大過錯被罷免,然後由閻王殿選定新成員補缺(對于極大過錯的定義極其含糊,之所以如此,起是十殿閻王彼此制約、相互警惕,都生怕别殿以此爲由将個别不合己意的陰帥拉下馬而送進自家的心腹,後是陰帥殿權力日盛,它們也不願多受閻王殿掣肘,所以一直暗中運作,令到這條法規得不到完善);二是現任陰帥成員因戰魂飛魄散,這種情況下,票選新成員的權力則在于陰帥殿本身;三是在地府劃定的禁止私鬥的時間和場合之外,陰帥被有身份牌的公魂挑戰并被打敗【隻要發起挑戰的公魂滿足無不良記錄、魂齡(從領到身份牌起算)過一千年(地府年)、鬼力達到甲等惡鬼平均線及以上,陰帥不得拒絕】,則勝利者取代落敗的陰帥成爲新的陰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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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前輩?’馬平一聽此言,便基本猜到了眼前這位正主身陷囹圄的原因,心中忐忑之餘又頓感無措,且不說馬面它招惹不起,就算它橫下心想招惹,也是束手無策。
‘呵呵,當年本帥心高氣傲,不願浪費時間當什麽惡鬼,一時意氣,便向馬面發起了挑戰——本來勝敗乃兵家常事,本帥技不如人,本不該怨天尤人,心中郁結。哼!’正主說到憤憤處,右手擡起,以掌作刀,朝雪原空曠處猛地劈出一擊,震天一響,雪花四濺,一片綿延潔白上頭便被拉出一道數米深過百長短的瘡疤,‘隻是那馬面好生無恥!卑鄙!狹隘!見本帥爲鬼不久便非同小可,假以時日定能取它而代之,得勝之後,竟然濫用權力将本帥囚禁于此,要本帥永世不見天日!!!啊!!!’
正主仰天長嘯,雙手胡亂揮舞,全然不顧是否會傷及馬平一行,一道道無眼的罡勁刀風掃刮而出,将一片雖然靜谧得可怖、但總算壯闊可觀的皚皚雪原切割得支離破碎。五鬼中唯二保持着清醒和較爲充裕鬼力的馬平和柳還望見它狀若瘋狂,都生怕被怒火殃及,成那無辜池魚,紛紛催谷鬼力護體,更不聲不響地将無力自保的郭氏三兄弟聚攏到一起,兩鬼雖無交流,卻不約而同地在它們護在了後頭,目瞪口呆地繼續看着正主肆意地摧殘着這片鬼造天地。
‘你!’正主狂轟濫炸到眼紅時,猛地醒起馬平,怒目一瞪,右掌朝它虛空一抓,遠在數米之外的馬平便被黑洞吸入一般被鉗在了正主的掌心,還沒給馬平時間錯愕惶恐,正主聲嘶力竭地怒喝一聲,閑着的左手肆意往别處一别,“轟隆!”一聲巨響,無辜的雪原上頭便又平白地被割出一道慘敗裂痕。
‘你不是說要幫本帥報得大仇嗎?!怎地又不說話?!啊?!’
‘晚輩。。。。。。’馬平咽喉被正主死死鉗住,雖然鬼魂并無窒息之虞,但經正主往靈體本身施加的巨大壓力,馬平靈魂顫動,要想抗衡住這股威勢已經捉襟見肘,如何還能張嘴回話?正主見它不言,心頭火氣更盛,左掌翻動,一把雙刃長劍便懸到了馬平前額跟前,晃亮的劍尖透着一股懾人的寒氣。
‘本帥本已給足你機會,誰知你仍是要投機取巧——本帥便成全你!本帥數到三!三聲一過,倘若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本帥要你連你這幫豬朋一道魂飛魄散!’
‘前輩。。。。。。’馬平越急,越感到正主右手往它身上施加的鬼力越盛,便越是無力出言辯解,眼見自己就要魂喪劍尖,連同郭通、郭達、小郭三兄弟都要步自己後塵,心中湧起無限悲戚,甚至怨恨起自己的無能來。
‘二!’
耳聽一個奪命的“三”就要從正主喉頭蹦出,馬平心灰意懶地合上了雙眼,心中滿是郁憤,當初自己身死就是因爲固執己見、要成一時抱負,成爲惡鬼之後,一直努力至今得以參加甲試,爲的也是一償這生前的壯志未酬,結果爲同一件事,就此要死上第二回,馬平不得不正視着自己内心深處,早已萌生的那一絲悔恨。
‘老、咳、我有一個辦法!’
恰逢正主要将喊出“三”來手起刀落,柳還望立即出言搶斷,見到正主如自己意地止下了手上動作,柳還望便悠然地拍打着身上的雪沫,便從淺坑中爬出,誰想沒走出幾步,一股巨大的吸力便作用于它的前胸,猛地将它往外扯起——終點自然就是盛怒之中的那位正主的左掌了。
右手提着馬平不放,現時左手又提着一個柳還望,正主盛怒之餘,好奇卻不減,隻紅着眼忍着喉頭咆哮死死盯着柳還望略顯蒼白又瘦削幹癟的面龐,不言不語,漸漸通過左掌加大作用在柳還望前胸的鬼力。
柳還望隻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左右牆壁往中間相夾的密室之中,巨大的壓力令它幾乎要驚叫出聲,仍是禁不住心中暗罵正主老不死挨千刀,但嘴上絲毫不敢疏懶,連連開口,盡可能高聲明快地說:‘你沒當過惡鬼!所以不知道惡鬼挑戰陰帥有一條特别的規矩!那就是!咳、發起挑戰的惡鬼!有資格選定對決的場地!而這個場地的受限區域明細之中!并沒有包含地獄!!!’
正主聞言,雙眼眯起,手上的力度停在了當下的強度,沉吟一陣,左手提着柳還望往頂上一撥,将它垂直往上空抛出了近五十米高,而後将奄奄一息的馬平扯到了自己面前,厲聲喝問:‘它所說的話,當真?!’
馬平經正主一番重壓,能保持神志不至于昏迷已經是能力的極限,哪裏聽清了柳還望說了什麽?隻是正主如此喝問,馬平爲求自保,便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全然不知自己下巴這麽往下一沉,戳中的是吉是兇。
得到了馬平的回答,正主将信将疑地将它一把甩開,擡手接住了剛好回落的柳還望,用力晃了晃,催促柳還望繼續說下去。
如同蝼蟻般被玩弄于對方鼓掌之中,柳還望恐懼之餘,心中更生不甘,眉頭扣起往下一壓,竟然伸出一手鉗住了正主的手腕,沉聲說道:‘你想聽下去,就把我放下來。’
‘呵?’正主怒極反笑,相對于馬平的虎頭蛇尾,柳還望明明對自己畏懼至極,卻偏偏如此逞意氣,反倒讓它青眼有加,心念一動,便在這陣意味深長的笑聲之間松開手來,讓柳還望體面地落到了地面。
仰頭呼出一口氣來,柳還望暗暗爲自己方才悍不畏死的舉動吃驚,苦于開弓沒有回頭箭,它亦隻好強充色厲内荏,定了定神,低下頭來正視着端坐于半張殘椅上的這位狐裘侏儒,朗聲說:‘你要尋馬面報仇,簡單得很,隻要我成爲甲等惡鬼之後,依照這條規則提出要來這地獄十八層挑戰,馬面自然會出現在此。地獄兇險,肯定會有很多難以意料的情況出現——到時我和馬面對戰之時,跑出你這麽一個在押囚犯攪局,豈不是再自然不過?到時你們要打,于我也毫無責任,兩全其美。’
正主好整以暇地摸着下巴,于腦海中咀嚼着柳還望的說話,想到出神處,甚至莫名地笑出聲來,又或者橫眉怒目,忽笑忽怒,讓旁觀者全搞不懂它在遐想些什麽。柳還望見正主如此,知道它已被自己的盤算所勾動,心中一時安定,又念及此計要成所必須行的一着,卻又難免地戚戚起來。
‘好!’正主一拍殘存的扶手,大喜:‘此計可行!’隻是正主的笑意好似活性低下的精子,在它眉目上頭未得以留存超過五秒,便就無奈夭折,爲陰沉兇狠的惡色騰出了空子。但見正主兩道劍眉交鋒,如濺火花,話鋒随之一轉,陰恻恻地問:‘隻是,本帥憑什麽信你?’
柳還望無奈地聳了聳肩,歎氣道:‘前輩老謀深算,何必跟我這種小子裝糊塗呢?’言畢挺起右手食指點到了自己眉心,躊躇一陣,指尖凝聚鬼力往裏一戳,竟然将整個指頭都沒入其中,待柳還望拔出指頭時,但見上頭燃着一團細小的金黃色的火,雖不熊熊,但光芒耀目,反倒比肆虐的火舌更加彰顯出力量來。
‘來吧,簽下「不瞑契」。’
柳還望口氣淡然,舉起的指頭上的火光,将它眼眸深處映得一片金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