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試的内容很簡單,你們這些新鬼乖乖按順序輪候去到隊列前頭的兩個大缸前站好,一盞茶時間内誰能将缸中法器撈出誰就及格!沒及格的通通自覺從後門離開!及格的自覺把法器扔回缸内!你們!就你們這幾個!看什麽看!兩邊的考官都是标準一樣的!你就乖乖排隊就是了!别耍什麽小聰明!!’
‘哎喲!!’
鬼差話音剛落,隻聽隊列中段的一個新鬼嚎啕一聲,身子一軟便滾到了地上,在它後頭的鬼們見狀,連忙小碎步往前占了它的位置,離得近些的幾個鬼還幸災樂禍地瞥了那癱坐在地上嗷嗷呻吟着的新鬼一眼,巴不得自己前頭長龍一般的隊伍能多幾個這樣缺心眼的貨色。
在另一列稍後位置的莫舒泰目睹了新鬼因爲好奇心而挨鞭子的全過程,心想好在這段時間得了老叟不少提點,不然估計自己也會挨上這麽結結實實的一鞭,一念及此,便偷偷地斜着眼瞥向那甩着鞭子、滿臉洋洋自得的鬼差,恰好看見它跟後頭的同事說話,操着鬼語說什麽‘都是新鬼,什麽都不懂,趕緊欺負,哈哈哈’,後怕得連連吞了兩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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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唉。。。。。。這鬼話好難學啊老爺子,我以前英語都學得不怎麽好,你怎麽能要求我一個月速成啊?!況且你又說新鬼全都不會鬼語,我現在要冒充新鬼不就能本色發揮嗎?”
‘傻小子,你在中國生活跟說中文的人打交道英語學得不好當然不緊要——你現在是在哪?!多少新鬼就是因爲不懂鬼話吃了無數啞巴虧,你是想吃啞巴虧不想?好好學!’老叟煙杆一抖,就“ke、ke、ke”地在莫舒泰額上連敲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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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靠!”
莫舒泰額上一疼,驚得他大叫出聲,兩眼睜大一看,卻發現方才與那執鞭鬼差閑談的另一個差吏正站在自己身側,表情惡狠狠地盯着他,手上是一節明晃晃的銅棍——‘叫什麽叫?!排隊發什麽愣?!往前走啊!都空出這麽一段了!!!走!!’——連聲喝罵無疑是自明它乃莫舒泰額角痛楚的黑手。莫舒泰當然不敢反駁,相交之下,或許他還得慶幸自己挨得尚算輕,隻悻悻然地小雞啄米般點頭,趕忙往前小跑補上了空缺,還聽得那鬼差在身後用鬼話罵罵咧咧,隻是莫舒泰的鬼話尚不精熟,聽不懂它罵的是什麽。
‘大、大人!這不公平!不公平啊!就這麽一會,哪夠盞茶功夫啊?!!’
‘放肆!你竟敢質疑本差吏的執法嚴明!這茶杯明明白白地放在桌上,裏面被本差吏喝得通透,滴茶不剩——怎地不夠「盞茶」時間?!來人!将這咆哮公堂的野鬼壓下重責百闆!’
‘大人!不!别拉我!大人!!!!’
莫舒泰現時已經排到了隊列前頭,眼看就要輪到,将隊伍和考場隔開的黑簾背後卻傳出一陣争執和哀嚎,連同莫舒泰在内的一衆候考者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各自不禁心驚——這盞茶時間,竟然真的是喝完一杯茶爲止!那長則不過一兩分鍾,短者卻可能不過十秒!來前大家都明白惡鬼難考,但怎麽也沒想到這不過是敲門磚的初試就如此的離譜,分明是要拒鬼于千裏。
‘媽的,這可怎麽辦?我他媽剛剛還在想水缸撈東西這也太簡單,媽-的!我聽人說惡鬼考不上,好的差事又都已經派了給關系戶,落榜者回去勞務局領到的就通通是欲哭無淚的苦差事啊!’
‘你嚷嚷個屁!現在誰他媽處境不是一樣糟糕?!’
變故橫生,原本安靜的衆鬼頓時不安地交頭接耳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句,一直靠鞭子和喝罵維持着的畸形和諧很快就被碎語中逐漸多起來的穢語點燃,一直壓抑着的會場被這突如其來的無名火一烤,瞬間便像夾水生油一般炸開了鍋。
‘你們幹嘛呢?!幹嘛呢!!安靜!!!’
‘草-你丫的!造反了是吧?!’
一直在兩邊耀武揚威地維持着考場秩序的鬼差們沒想到這幫新鬼膽這麽肥,竟然敢在公堂内喧嘩吵鬧起來,大感失威,火急火燎地揚起自己手中腰間的鞭子銅棍,毫不留情地一下又接着一下地往隊列中揮去。新鬼們憑一時意氣激起的沸沸揚揚在這番棒打鞭笞之下,很快就露了怯,哀嚎聲求饒聲此起彼伏,鬼差們卻仍是不停,反倒下手一下比一下更狠。
“哎呀!”
莫舒泰本來紮在亂糟糟的鬼堆之中不住地借着周圍新鬼來躲避攻擊,一連錯開了鬼差好幾下鞭子,正該洋洋得意之際,隻見他一步踩錯,不知道是後有推搡抑或前有磕絆,身子不穩便往前摔了去。更倒黴的他是倒去的方向,偏偏對準先前用銅棍敲他的那個惡吏,眼見莫舒泰再不打住就要撞到那鬼差懷裏,情急之下,剛好那鬼差打出去的銅棍就在他的手邊,莫舒泰便一手抓住,借着這麽一拉,這才一個趔趄,堪堪停在了那鬼差的跟前。
“息怒啊!息怒啊大人!”莫舒泰自知大禍臨頭,慌亂之下,雙手緊緊抓住鬼差的左手,顫顫巍巍地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嘴上一口一個不是一口一個該死,那鬼差先是一愣、再是激怒、而後扭曲的五官逐漸舒放,猙獰的雙目之中隻留下鄙夷,大掌一揮,便将莫舒泰推回了隊列之中,身後那一衆等着莫舒泰當替罪羔羊轉移去鬼差怒氣的新鬼們面面相觑,個個都不敢相信這是地府中能看到的幸福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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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有限,今天你需得去混進進城新鬼的隊伍到勞工處報道了。老夫能教你的你也學得七七八八了,剩下這最後一着,倘若你能運用自如,定能在地府如魚得水。’
莫舒泰接過老叟遞給他的物事,定睛一看,隻見赫然是三枚銅闆,隻是質地輕盈、銅闆邊緣隐隐可見熒光,比真的銅闆看着還要貴重上許多,心中既奇怪又多少有些明白,擡頭望向老叟,嘴邊話語已然脫口而出:
“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能使鬼推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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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便輪到莫舒泰。莫舒泰站在那黑壓壓的簾子半丈之前,深呼吸一次,餘光瞥見與他碰撞的鬼差快步湊到負責掀放簾子的差吏身旁,低聲耳語幾句,又快速攤開手掌在它臉前亮了一亮,那差吏便會意地微笑點頭,又定睛看了莫舒泰一眼,這才向他打出準備的手勢。
成了。
莫舒泰這麽想着,卻不敢得意,心中反反複複地回響着臨行前老叟叮囑他的幾句話,松了松手腳腰肢,再深呼吸一次,擡頭挺胸,邁開步子走向掀起一半的簾子,腰腹一收,便貓着身子鑽進了裏頭。